“贵人……”
“只要不是张嫔御!”她突然恨恨地说,“我宁可没有人手铸金人,这样我不过输给了他们自小到大的情分,输给了陛下待她的愧疚之心。”
侍女南康夜闯昭宁宫,是在平城第一场冬雪覆盖殿宇的时候,月光映照,恍如白日,她刚靠近门口就被侍卫阻拦,如果不是菱渡突发奇想出来采些新雪烹茶,这些事恐怕还传不到昭仪耳中。
是岚风拦下了南康。
菱渡撞破,当即便冷了脸问岚风缘由,岚风说昭仪向来与孟椒房交好,又何必为了一个婴孩与之反目呢?
“你如今敢替昭仪做主了?”菱渡拉住南康,“昭仪自有分辨,你若是再自作主张,与旁人暗通曲款,我这就回禀陛下,你看看自己可还有命活着走出掖庭?”
“姐姐!”岚风急了,“姐姐莫要冲动,这事绝不能让昭仪知晓!”
菱渡却不理会她,岚风竟落下泪来,眼睁睁看着菱渡将南康带进寝宫。
殿中烛火摇曳,昭仪正坐在案桌前手抄书卷,见菱渡带人进来,目光落在南康身上,“何事这般慌张?”
南康跪地,泪如雨下,“求昭仪娘娘救救潘嫔御的小皇子!”
她便哭哭啼啼将孟椒房如何利用小皇子争宠,又如何虐打小皇子一一道来,说人人都道孟椒房温柔良善,殊不知她菩萨面蛇蝎心,小皇子才不过两岁,整日啼哭,伤痕累累,求昭仪救救小皇子吧!”
昭仪神色平静,“怎么不去求陛下做主?”
南康哭声一滞,“昭仪明鉴,奴婢受先主子恩情,潘嫔御临终前告诉奴婢,昭仪待她极好,奴婢人微言轻,怎么敢冲撞陛下?小皇子若再留在长定宫,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你岂不知我与孟椒房亦交好?你莫不是受人指使,妄图离间本宫与她?”封蘅的声音不疾不徐,菱渡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小姐好生陌生。
“这事儿虽说蹊跷,但南康所言未必全是假话。孟椒房这些日子确实得宠,风头无两,若她真起了歹心,利用小皇子固宠……”
封蘅冷眼看向菱渡,示意她闭嘴,又缓缓说,“下去吧,姑且算你关心则乱,这等事我就不告诉孟姐姐了。”
“昭仪向来仁善,难道真要冷眼旁观,置小皇子于水火吗?”南康全身颤抖着质问。
“再多说两句,你就走不出昭宁宫的门了,可听明白了?”
南康不可置信地看向封蘅,人人都知昭宁宫娘娘为人宽和,菩萨一样的人品,她来之前设想了无数的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就连菱渡都被吓到了,岚风躲在寝宫门口,静默地背过身去舒了口气,悲喜交加。
平城的冬日太冷了。
昭仪照旧在佛像前点燃香火,她凝神看着青烟升起,氤氲在佛像四周,玉色的佛像显得更加庄重,安详。
“小小姐……”菱渡还是忍不住,“为什么?”
“你愈发不知分寸了。”封蘅轻声叹气,“不对,是你没变,每次遇到这等事,一腔热血,半点长进都没有。”
菱渡心中更加酸涩,“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况,人都得有底线,得守住自己的心。”
“你是觉得我无情了?”
“奴婢不敢。”
封蘅轻声笑了。
“奴婢只是觉得,昭仪起码要查清楚,无论是真是假,就算是还孟椒房清白,而不是把事情压下去,何况关乎人命。”
“人命?与我什么相干?”
“就仅仅因为是陛下的骨肉?昭仪就可以心安理得视而不见,就像把禧儿送到绯烟宫不闻不问,也是,昭仪对待禧儿都这样,还在乎潘嫔御的孩子做什么!”
封蘅却半点儿恼意都没有。
“小小姐!”
“你要念着他,不妨也去绯烟宫吧。”她语气平和,“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便收拾了去吧。”
“小小姐要赶我走?”菱渡又悲又气。
封蘅不再理会她,走到案桌前拿起方才抄写书卷的笔,蘸了蘸墨,目光落在未写完的字上。
笔下的字依旧四平八稳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