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她便起身告辞了。
帝王看着西河离去的背影,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不知是怅然还是另有思量。他微微转头,忽然开口,“都退下吧,朕有话对昭仪说。”
封蘅抬起头,目光与拓跋弘交汇。
众人纷纷行礼离开。
“李壑临刑前,说他与孟椒房旧有婚约。”帝王声音平淡,“李永今早递了辞呈,说要去幽州为朕看守皇陵。”
“陛下圣明。”
拓跋弘站起身来,向她走近,“那天真是一出好戏。”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先是斛珠,后是宁宁,连冬儿这样温婉性子的人,都在你的三言两语下做戏,环环相扣,昭仪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封蘅垂眸,沉默不言。
拓跋弘衣摆带起的风雪扑在她脸上,“你究竟是为了孟椒房,还是为了借她逼着朕对母族开刀?”
那天,茂眷斛珠跪在他脚下,哭着说自己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他倒是好奇昭仪对她说了什么话让她甘心引火烧身,万一孟椒房当真毒害皇子呢。
茂眷斛珠说,昭仪和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昭仪说,一个暗无天日混沌过日子的人,突然抓住了希望,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放手的。
茂眷斛珠一下子就会意了昭仪话里的意思,她能够理解孟椒房刻意隐瞒的心思,皇子勰是她黯淡无光的日子中唯一能抓住的。
那么昭仪呢。
孩子能拯救孟椒房的寂寞,可是昭仪有亲生儿子,她却将他送给高椒房养,怨恨他的父皇牵连到怨恨他。
拓跋弘望着她,良久才长长叹了气,“你不这样计划着给朕看,朕也会信你。”
封蘅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袖中指甲掐进掌心。
“陛下若觉得臣妾越矩……”封蘅面无表情地说着敷衍的话,拓跋弘凑近抓住她的手腕,玄色衣裳压在她肩头。
“阿蘅,你看着朕……”
封蘅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没有旁人,她的眼睛里满是冷漠疏离,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我只是觉得,若要服众,摆事实讲证据,最合适不过,这样对谁都公平。”
她如此无波无澜,堵得他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被刺痛了,他发觉自己畏惧这样赤裸裸的直视,头一次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慌乱地躲闪,“近来……听说你夜里睡不好……”
“谢陛下挂念,臣妾一切都好。”封蘅打断他。
“暖房里的垂丝海棠开了,你随朕去看看,陪朕走走……好不好?”
“不必了,臣妾恐扫了陛下雅兴。”
“那……叫珞迦送到你宫里去,插在瓶里,也是好的……”拓跋弘面露失望之色,又补充说,“你若是烦闷,自己去看看可好,朕不许别人打扰你。”
“谢陛下。”封蘅挣开他的手,冷淡地行礼后退。
拓跋弘望着她走下去的身影,君子不器,无为名尸,无为谋府。
是他亲手把她变成这样。
拓跋弘愤恨地掀翻了案桌,胸口剧烈地起伏。
魏宫哪里还有什么真心呢。
就连这雪,从来都不是干干净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