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
他说完,自顾自卷起旱烟来。
是田字格的小本子裁成的长方形纸张,倒上烟叶,像卷糖纸一样卷起来。
老陈给媳妇使了个脸色,女人从房子里出去了。只剩下这老哥俩,老陈又推推那个装西瓜的大铁盆。“碰到什么事了啊,怎么这样?”
他从没见过老刘这个样子,像是被人抽走了气儿。
之前说刘虎要结婚手里缺钱,老刘跟他们借了三万元。那时候还是笑模样,这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人就这样了。
“是不是钱不够?”老陈自己手头也紧,咬咬牙,决定再掏出五千块。
还没说出来,刘国强从兜里掏出三万,原原本本放在桌子上。
“不用了。”
三万元,和红西瓜一样亮亮的,摆在炕桌上。
窗外刮起了风,屋内烟气缭绕,等到这一根旱烟抽完,刘国强才转头看向自己的老朋友。
“虎子,杀人了。”
他又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平平,诉说着从警察那儿得到的消息。
说刘虎杀人了,判决了,还有,叫他去看。
去刑场看。
屋子里慢慢暗下来,本就在背光处的老人被黑暗慢慢吞噬,盘腿弯腰看着外面刮起来的大风。
狂风卷着树叶,树枝胡乱飞舞,一股冷风吹进来,“哐”一声关上了堂屋的门。
他语气淡淡,反问旁边已经被吓到有点震惊的老陈。
“老陈,你说他怎么那么混账?”
“小时候我根本都没看出来啊。”
“居然敢杀人。”
他一个老农民,这辈子大字不识几个的人都知道杀人犯法,那上了高中的人能不知道?说是为了钱,借啊,他借不上不是还有他老子吗?他老子又没死,怎么就敢杀人。
而且是三年前。
三年前就干了这种畜生事。
老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拍朋友的肩膀,半天憋出句话。
“命,都是命。”
他不敢想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朋友是怎么走到他家,又一字一句地诉说这些事,当时接到警察的电话会是什么反应,更不知道刘虎的妈,那个朴实的女人会不会受不了打击。
“对,都是命。”
不然要怎么解释?
归结于命运,正确又无奈。
刘国强手上的旱烟早就熄灭,连火星子都不见。
要下雨了。
屋外狂风大作,蓄谋已久的大雨倾盆落下,砸向院子中那原本有些佝偻的树。没一会儿,雨水顺着窗户留下来,大小不一的冰雹拍打着窗户,留下印记。
“几点了?”
刘国强问。
“...四点了。”老陈按亮手机,这昏暗的屋子稍微一亮然后就暗了下去。枪声好像划破天际,两声雷响过后,大雨瓢泼像是要冲进屋子。
一直诉说儿子罪行的刘国强猛然间涕泗横流。
他哭喊着嘶哑了声音,靠着雷电雨声掩盖着。
“老陈啊,你说他怎么那么心狠,那么心狠?!”“我是没本事,可我能借啊!他为什么啊?”
“杀了人家的孩子,就是要抵命。”
“一命抵一命,国家判的好!判的好!”
“谁让他走了邪路,啊...”
“......”
男人对着窗户落泪,而后终于承受不住,掩面伏下身子,放声大哭。
“我没儿子了。”
“我没儿子了...”
暴雨倾盆,凶手终于伏法。
利己者愧疚,赤诚者沉睡,贪欲者杀戮,纵容者得利。
幸亲人不弃,天理昭昭。
黄沙终散,欲楼倾塌。
所以,七月十五日,天光大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