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卢大叔是个热心肠,从前与崔子白父母交往甚密,于心不忍这么点大小的孩子受尽折磨,便将他接了到自己家一并抚养。
卢豪强早年跟着村里的农工去县里干活,因嘴皮子利索在县里结识了不少生意人,慢慢跟着开始做起了生意,二十五岁那年因崔子白母亲介绍,娶了村里出了名貌美的媳妇,生下了一女娃,孩子还没满月卢豪强便为了生意去了大市,一走就是数月,只留母女二人,女方无法接受常年的异地生活,忍了三年后果断提出了离婚,卢豪强也爽快答应,偶尔忙碌之时总会拜托崔子白父母帮着照顾小女,这些年两家相互扶持,他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看着其子遭遇义不容辞施以援手,将崔子白看作自己儿子般照顾。
这一照顾便是五年,很快到了孩子们上高中的年级,县里只有一所普通高中,口碑不算好,两个孩子的成绩足能考上大市较好的中学,卢豪强萌生了想要搬出村子入市的想法。
卢豪强这些年在生意圈也算打下了底子,攒了点积蓄,在大市一区买了一个三居室的小房子,房子虽是旧房,但地处市中的位置,好歹也算有个落脚。搬家那天,卢豪强租了一辆大货车亲自搬行李,除了一些贴身物件及有价值的财物外,其余一律当作废品卖给了收货的老头。
正是入夏,卢豪强看了日历是个吉日,理完行李后,便带着一儿一女上了路。
这是崔子白第一次出村,他不像卢豪强的小女一般活泼好动,上车后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后排的位子上,透过玻璃窗看着一排排槐树向后倒退,耳边则是卢家父女俩不休地话语声。
“子白,去了大市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卢叔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卢豪强手握方向盘,斗志昂扬地说道。
“老爸我相信你。”卢怡梁跟着附和。
崔子白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卢豪强这话太理想主义了,之前父亲也说过这样的话,结果那冻僵的尸首放了一天就成了灰烬。
货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开出了村子,路面不再颠簸多石,转而平整浇漆的公路,崔子白把窗户摇下一半,他面朝外头迎着热风。
他发现村子外的世界是那么不同,县道很宽足够容纳多辆车一起通行,路旁不再是小平房,也少有聚集懒散的人群,大约开了一小时,车子又开上了另一条路,那是一座巨大的跨江大桥,他仅在书中见到过,桥的两头分别连接着不同的地方,身后是他生活十七年的落后县村,而前头是他未曾见的崭新的大都市,随着车慢慢靠近,他逐渐看见了这城的面貌。
山林不再密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办公楼和商场,道路上车子也逐渐多了起来,路旁很多商铺他都不曾见过,服饰店餐饮店多得另他眼花缭乱,大市分为三个区,他们的家归属于老城区。
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已是午时过半,卢豪强提议先去市中心吃个饭,吃完再去新家放东西,卢怡梁自是双手赞成,她从小就爱玩,看到街上这么多新鲜玩意,心中喜不胜收。
卢豪强经常来大市做生意,对这相对熟悉,他将车子驶入一家大型商场外的露天停车场,还没等车停稳当,卢怡梁就忙开了车门跳了下来,掏出手机对着眼前的高楼一顿猛拍。
这个商场算得上是市里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场外有个大型的露天广场,广场中央摆着古香的中式灯笼,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灯笼按着顺序依次悬浮在空中,摆出了一个“福”字形态,灯笼外一圈嵌着十二生肖的图案,甚是有趣。
商场足有六层楼,每层的走道一眼望不到头,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数不清的人头来回移动。崔子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蹙着眉紧紧跟在卢豪强身后。
搬家入市的第一顿一定要吃好,卢豪强选了一家排队最多的火锅店,他一直坚信人多的店味道肯定错不了,等了半个多小时,三人终于落座。很快服务员就端着一个大铜锅走来,铜锅被分为两半,类似于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一边是清汤锅一边则放满了大小不一的辣椒,随着锅子温度逐渐上升,两边的锅子开始不断沸腾冒出气泡,接着将肥牛卷、毛肚、各类丸子下锅煮之,片刻功夫捞出,蘸上各类酱料,入口肉料香味混杂一通,滋味堪称一绝。
饭饱后卢豪强带他们来到了新家,这个旧小区没有正门,沿着一条窄长的小路开进去,才能看见有几幢房子挨在一块,车子向右开进在一幢房前停下,房子有五层,每层有四户人家,他们的家在二层,不用走多少台阶。
小区外观虽不太入眼,但家内装潢比村上的房子好上许多,卢豪强特意提前几周购置了家具及生活必需品,下午的太阳透过阳台照在客厅的沙发上,平添了些许暖意,他瞧着眼前之景,更加坚定他能在大市有所作为。
搬家入定,卢豪强开始筹划孩子们入学的事。老区的普通高中有五所,重点高中有两所,开发区也有一所重点和私立学校,但是路程太远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两个孩子的成绩都能达到普通高中的入学标准,三人讨论过后,最终选了离家距离最近的学校。
市里的学校就是不一样,光是从大门到教学楼足走了十几分钟,教室的课桌是单人座位,将桌板翻起还有两层的空间可以放书籍,头顶不光装了电扇还有一个大型的中央空调机,黑板是能拉动触屏的,一切都是崔子白未曾设想,崭新的东西。
“崔子白,你这成绩都可以去二中实验班了,怎么会到我们这来,真是屈才了呀。”入学考试结束后几天,班主任把崔子白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谈话。其实一开始卢豪强有考虑这个问题,但重高太远,两个孩子不在一个学校又不能很好照应,他也相信崔子白的实力,老师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辅助,最主要还是靠他自己。
“我倒是有认识的人在那,要不帮你引荐一下?”
“不用了老师,我觉得我们学校就很好,既然选了这,就在这读完三年。”崔子白礼貌地回绝了班主任的好意,出了办公室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有一人冷笑几声,快步走到崔子白前头拦住了他。
崔子白不解地盯着他,那男生比他高出半个头,两侧的头发剃得很短,中间又留出很长一段,脸颊瘦瘪,肤色略黑,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
“崔子白是吧,我对你有印象,这次入学考试新生第一,整个办公室都在讨论你,挺拽啊连老师给的机会都拒绝。”陆丰比崔子白大一届,在老师眼里一直是比较乖巧的学生,因为中考失利被迫来到这所高中,自此学习一直不太顺意。
崔子白撇了一眼校服上的名牌“学长你想说什么?”
陆丰笑了笑“新生,有时太显眼不见得是件好事。”陆丰不屑地撞了一下崔子白的肩膀,从他身旁擦过,转头又补了一句“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真能装。”
崔子白颤了一下,看着陆丰远去的背影,那些熟悉的画面接踵而至出现在崔子白的眼前,这些他曾遭受过的辱骂欺凌,长辈们的白眼,同龄人的嘲笑,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