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雪终于止住了,整个大市弥散着白雾,正是一日最为安静的时候,路面上只有铲雪车工作时发出的轰鸣声,大市的汽车总站在市内,曾翻新过,站前是一大片的绿皮广场,车站分了两个区,崔子白之前没有来过这,这十六年的时间可以说他几乎没出过村子。
“诺,趁热喝了,会暖和一点。”李近墨坐到崔子白旁边将一个装满褐色液体的白色塑料杯递给他。崔子白接过冒着热气的纸杯,低头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没多问低头喝了一口,结果不是自己预想的味道,口腔瞬间充斥着苦涩的滋味,他的脸随即皱成了一团。
“你咖啡喝不惯吗,抱歉我忘了问你,想着昨天没怎么休息,喝点这个能提提神。”李近墨满脸歉意看向崔子白。
“喝这个能提神?我之前没喝过,闻着挺香喝起来竟这么苦,真是被它这外表给骗了。”
崔子白觉得这东西堪比中药一样难喝,他无法想象李近墨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喝下去的。
李近墨没有说话独自走开了,过了一会他又拿了一个白色塑料杯,将崔子白手上的杯子拿了过去,一会功夫他将杯子还了回去道“现在你再喝喝看,会不会好点?”
崔子白有些犹豫地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这次的味道不再变得苦涩,而是带着微微甜味,浓厚的奶香中和了咖啡的味道,他朝李近墨笑了笑,点点头。一杯咖啡下肚,崔子白全身瞬间都暖和了起来,他看向李近墨正抱着一个蓝色的双肩包,仔细地查看着手中车票的信息,崔子白不知道将李近墨一起带去巴川过年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李近墨家所在的小区虽只有几幢楼房但每家都是独栋的,李近墨的家前有一处庭院种满的各色绿植,从主大门进去是覆满了鹅软石的石道,再往里面走上几步推开那深褐色的椭圆形拱门就能看见这幢房子内部的结构。
崔子白从没见过层高那么高的房子,玄关处放置着一个巨型的中式石佛像,透过雕像身后的屏风看去,若隐若现悬挂着一盏大型的水晶吊灯十分亮眼,中式和西式的装潢弥漫着一丝怪异。
李近墨在门前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将鞋子在地毯上随意踩了踩,没有换鞋直接走了进去,走了几步他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仍站在门前的崔子白道“你直接进来就行,不用换鞋。”
崔子白看了四周也没有摆放拖鞋,再瞧了瞧脚下那透亮的大理石瓷砖,他没有向李近墨那样直接走进去,而是将鞋脱下靠着墙放好,仅是穿着一双毛线袜走了进去。
李近墨的家就像是个迷宫,房间多得数不过来,连接楼层的黑色楼梯被藏在了走道的尽头,走在扶梯上仿佛被吸入一场无尽漩涡,令人晕眩。
花了好久的时间,崔子白才参观完李近墨的家,附在客厅正中央的时钟已然划过一点,时钟发出的叮咚声回荡在整个房子,一下一下敲击着崔子白的心,他卧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这里的环境比他们的破小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但他竟会不自觉打起了寒颤,李近墨的父母似乎很少回家,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房子里,一个人度过每一个本该有家人陪伴的节日,这样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即使是这样,他也很少在崔子白面前吐露这些,反而总是以微笑示人...
“在想什么呢?”李近墨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崔子白面前。崔子白摇头,李近墨不愿表露出来大概是怕周围的人会同情他可怜他,他是个要强的人,一个习惯了被人仰视的人又怎会在追崇者面前暴露出一丝弱处。
李近墨没有继续问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张口道“之前在书店说要给你样东西,虽然这个时机不是很好,但是我想在今天把它送给你。”
李近墨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崔子白将视线移到了他的双手上,那东西别人也许不认识,但是崔子白却再熟悉不过,那是一对深褐色的木雕。
雕刻木雕是父亲唯一的兴趣爱好,自崔子白记事起家里便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雕制品,虽然时常被母亲数落那些木雕雕刻粗糙,外形不佳,但父亲却始终乐此不疲,可后来他再大一点,父亲爱上喝酒后,他便不再刻木雕,更是将家里的木雕全拉到了村上集市低价卖了偷偷买酒喝,唯独留下了生日时父亲送给崔子白的那个,后来种种变故后,那个木雕也被村上欺负他的孩子们摔得稀烂,崔子白因此连续哭了三天。
崔子白明明只是跟李近墨提了一嘴,他竟然悄悄记下了。他看着那对木雕,很明显跟市面上的木雕比细节处理得略显粗糙,但还是能很清晰地看见木雕的轮廓。
“这是....我们俩?”崔子白有些惊讶,他盯着那对人形木雕,虽然这木雕不大但脸上五官表情都雕刻得生动,只需一眼就能识别。
李近墨露出得意的笑,点了点头将两个木雕都递到他手上“这肯定比不上叔叔做的,你别嫌弃。”
崔子白接过木雕连忙说道“怎么会嫌弃,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从朋友手中收到礼物,这对木雕真得刻得很好。”他轻轻抚过刻在底部的姓名条,接着他又将自己形象的木雕塞回到李近墨手上道“你这么辛苦刻出来的应该留一个做纪念。”
李近墨握着木雕也没有拒绝,崔子白看着手中的木雕缓缓道“如果你不介意,今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巴川过年?”
整七点从大市开往巴川的第一班大巴车准点出发,车上闹闹哄哄坐满了赶车的人,早饭味、闲聊声充斥在整个大巴车上,过道堆满了特产礼盒或是用竹篮放置的果蔬制品。
李近墨坐在靠窗的一侧看向窗外大雪后平静下来的市景,显得有些兴奋,李近墨跟崔子白一样也没坐过大巴车,相比大巴车他飞机会坐得多一点。因为路面积雪大巴车只能缓慢向前行驶,崔子白有些担心能不能赶上晚上的年夜饭,毕竟他在卢豪强走之前肯定地答应过他会在年夜饭前赶去。
“你要睡一会吗?到巴川还要好久。”崔子白靠在座椅上撇过头,看向趴在窗前到处张望的李近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