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叶南月立刻冲上来对着他的命根子就是狠踹几脚,看着他蜷缩如虫一般后仍觉不解气,又跨了一步到他身后对着他背后踩了一脚,力道之大,那廉价的西装都被高跟鞋戳出了痕迹。
只听她骂道:“赔你大爷的,拿你这种人的钱是脏了我的手,我恨不得立马从粪坑里打三桶大粪浇你身上。你真他爷的让人恶心!呸!”
语罢,伸手一把拉着诗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诗安却回头了,她看到,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双眼是深潭一般的宁静。
—
不好的回忆涌起,她不再去思考为什么,而是立刻站起,开口道:“是我做的。”
“打碎花瓶的人,是我。”
诗安又说了一遍,语气很是坚定。
李叔的脚步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均投向了她。
诗安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她也没法猜。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
麻木无奈,已经习以为常的眼神。
她也并不想成为平白无故污人清白的帮凶。
“是吗?”
诗安不再开口,眼睛直盯着顾岑妍,毫不回避。
余光中,看见身旁的人放下了书。
那一方的顾岑妍却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问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诗安能感觉到黎羽的目光投向她,一时,空气陷入沉寂。
——能说什么?说我在你们家里发现了监控?你难道希望我把你们家有监控的事情挑明吗?也是,把这种东西当成爱的表现的,应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她来说,这种东西,她无法承认。
一种扭曲而畸形的,毫无隐私可言,完完全全将他人的独立空间占据的支配和掌控。
这种根本算不上爱。
诗安咬紧了后槽牙,尽可能抑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想法。
——所以我才说A区人真的很讨厌!
明明做的不是正确的事,却要冠冕堂皇地为其赋予正确的意义。
如果叶南月在的话……
她惊觉自己有些依赖叶南月了,仿佛只要叶南月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疯”。
可她也清楚一点——从那个想对叶南月做点什么的男人那里出来后她就明白了——不是因为叶南月本身有多少实力,而是因为她的背后有多大的背景。
——那个男人的手好像意外骨折了……
诗安没记错的话。
现在这种情况,父母的死还没搞清楚,叶家这破水也没蹚明白,她自己又该怎么保证叶家不把她交给科学院,让她继续留在叶家呢?
观念的相左,加之昨夜激烈的批判。
今天又整这一出。
终究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思绪开始变得乱七八糟,她的脑袋又开始像云朵一样变得浮浮沉沉。
黎羽的目光还在她身上,但此刻诗安只想逃避。
诗安想起她答应要告诉他的“真相”——自己曾经多么信誓旦旦,如今就有多么可笑。
她错了。
是她一直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是她一直自以为是的像小孩子闹脾气般,在别人的地盘里耀武扬威。
她什么都没找到,又已经开始把一切弄得一团糟了。
而小文……这个人会不会也遭受那样的对待,她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自我感动。
指尖又开始颤抖了。
—
“嗯,看来我们确实需要尽早开始你的礼仪课程……”
“母亲,我今天带诗安小姐出去散散心。”
黎羽突然出了声,打断了顾岑妍未完的话。
“你又看出来这位小姐需要散心了?”
“总呆在一个地方,人都是会闷的。”
黎羽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无视了顾岑妍睨着他时眼神中流露的探寻。
稍有一顿,问道,“平日里也没见母亲您对一个花瓶那么上心……”
黎羽嘴角勾起,身体前倾,目光看向顾岑妍,双手交叠支起下巴,露出平日时间所见的那副笑,接着道:“难不成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叶青羽送的?”
诗安听此明显一愣,她记得昨晚黎羽和她分享信息时明确强调了“叶青羽”这三个字是顾岑妍的禁区。
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现在他提起,只有一种可能:他故意的,在转移顾岑妍对她的注意力。
只是诗安没时间感动。
坐在那的顾岑妍听此面色一变,妩媚的面容略显狰狞,那双狐狸眼在此刻只迸射出愤怒的怒火。就见她径直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向黎羽,抬起手的同时带起一阵风,并落下一句话:
“不许提他的名字!”
“啪”
清脆的声音在话音落下时恰好响起。
阳光很暖才是,但是室内的一切却温度骤降。
——指甲漂亮,很长,打下来也必定留痕。
诗安心想。
力的作用使脑袋偏向一侧,左脸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应该肿了。
诗安自我判定了一下。
眼中的泪水因生理疼痛滚落,不偏不倚,坠到了地毯上。
—
就在刚刚,顾岑妍以这种面目全非的姿态向他走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了。
不过是儿时的常态。
——比起更多的惩罚,安分地受着一个巴掌确实是比较划算的。
并且这一次是他先惹的她。
可哪一次不是呢?
黎羽在心底里估算着,似是回想到了一些往事,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于是自然而然地闭眼。
倘若忽略掉他僵直的脊背,绷紧的手臂,或许一切真的会如他所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
只是比起先降临的巴掌,这一次同以往周遭有所不同。
他先听到了挪椅子的声音。
突兀,慌忙的,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
就在他身侧。
黎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刺耳的声音就已响起。
睁开眼,他就看见了眼前人侧来的右脸和微动的发丝。
那眼中的水光,在他的注视下,晃悠悠地落到了他的心底。
—
餐厅陷入沉寂。
诗安能明显感觉到众人的错愕。
但她自己的脑子却在挨了这一巴掌后异常清醒。
——虽然是下意识起身,但是增加了留在这里的可能性……
诗安瞥了一眼身后的黎羽。
——还刷了一下合作伙伴的好感度。总的来说,不算亏。
就是脸有点疼。
她忽的想起了叶南月,她们两人之间互相打闹时叶南月的手劲也常大得让她吃痛,该不会是遗传了顾岑妍吧。
得利后的诗安所想也变得愉快起来,以至于立刻,她便忽略了左脸的疼痛。
而顾岑妍站在她面前,手举着不是放着也不是,诗安竟在她脸上看到了无措。
“母亲。”
黎羽打破了这个沉默,他起身将诗安轻轻拉到身后,语气生硬。
似乎是连一份笑都懒得再装了。
这幅模样,倒和诗安昨晚在书房刚见到的那死气沉沉的相似。
“您失礼了。”
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下了定义,顺便终结了刚才顾岑妍对她的发难和质问。
局势俨然扭转。
胜利的天平向羊羔倾斜。
顾岑妍撇了撇嘴,将手甩下,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眼前人,嘟囔了一句:“我知道。”
也不管这两人作何反应,撂下一句“胳膊肘往外拐”就仓仓惶惶地离开了。
这边诗安静静观看着这场闹剧结束,看着黎羽瘦削挺拔的背影。
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宁静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
于是她的目光触及桌面上那本书,此刻她看清了那本书的书名。
暗红色的硬皮书质感,书脊上面是烫金色的字体,写着——《羊脂球》。
她曾看过,记得里面的一句话: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或许转机,总是会出现在意料之外。
对这样的结果,诗安心满意足。
—
黎羽放下了手里的药,轻声开口:
“下午三点左右我会来接你,在这之前你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
刚刚,诗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黎羽为她上药,现在听到黎羽这话,明白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不再作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觉到黎羽对待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愧疚?
不怪诗安总是对黎羽的行为疑惑,真的是黎羽这人太有欺诈性了,她不得不多想。
黎羽眼睑低垂,眸色晦暗不明,嘴唇微抿。
这番模样,与刚刚顾岑妍的仓惶无措颇为相似。
饶是他平日里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礼仪在此刻都无法施展自如。
“小姐,真是抱歉,居然让您受了伤,这实在是我的失职。”
这一类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她所受的,是因他而起。
是一场误会。
但这场误会,却让他深陷罪恶的沼泽。
黎羽知道这个时候最恰当的方法便是道歉,应真心实意地道歉,但他却连个“对不起”都无法启齿。
不是因为不想。
而是因为不敢。
他不配。
黎羽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去替他受这种东西。
即使事发突然,无关自愿,都没有人,有任何理由该在这种时候站在他面前。
他习惯了,所以从未肖想。
可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的预算了。
有人闯了进来。
揭开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甚至替他去承受部分痛苦……
“本小姐白替你受一巴掌,改日我十倍奉还。看在你能带我出去的份上,减成五倍吧。”
略显娇蛮的声音响起。
黎羽心底某样东西开始碎裂,像一拳打进镜子,有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缝隙里流出,滴落。
他看到了镜中另一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但那副嘴脸,肮脏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
“对不起。”
—
李叔在一旁静观着全程,饶是他也被诗安的举动惊了一把。
而现在,他随着黎羽的步子慢慢往外走,用他刚才在餐厅里说的话就是:“我来送少爷一段路吧。”
“你们是故意的。”
黎羽先开了口,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叔听得出自家少爷语气中的不满,忽的有些怀念。
——自家少爷还会这样表现出自己情绪时是什么时候呢?
嘴上却是拐了个弯,貌似调侃道:“诗安小姐很喜欢少爷呢。
“你们想试探些什么?”
“少爷也要变得和大小姐一样神神叨叨的,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黎羽明白这老狐狸的作风,你越直接问,越难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若是平常,黎羽不会如此开口,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有些急了。
半分钟左右,那老狐狸就自己张开了嘴:“夫人说得倒不错,少爷胳膊肘开始外拐了。”
揶揄一番,才讲正事,“夫人想让诗安小姐留下。”
瞧到黎羽投向自己的视线,他笑道,“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作为未来的叶家夫人培养……”
“够了。”
黎羽冷声打断了李叔的话。
黎羽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就在昨晚,他刚收到来自叶南月的加密来信,上面只有几句话:
月亮湾结束后,尽快把她送回福利院。
我会找到替代她的人。
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拜托了。
李叔眯了眯眼,不再言语。
而此刻两人并行,亦各怀心思。
(第一场 中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