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安小姐。"
李叔的声音从诗安身后传来。
在此时此刻,颇有些催促意味,显得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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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其实不必明说,诗安自个儿是长了眼睛,能看出来的。
不然就是她也算是个有良心的,用心感受倒也能感受到。
关于黎羽的异样,关于顾岑妍和黎夕当时截然不同的神态。
只是祸未殃及她身上,她就算干着急也无济于事。
而当日子越发在悄无声息间溜走,诗安蓦地变得焦急起来。
一来许是因为没能和黎羽取得一点联系,二来是从没头没脑的小文口中得知了叶南月将要回来的消息。
返程的日期似乎被提前了。
这与叶南月她当时说好的不一样。
而这种变动,在此刻种种都无法预料的情形下,更显得突兀焦急。
仿佛潜在的狼将要从草丛一跃而起,咬住猎物的脖颈般。
诗安感觉,叶南月在赶着时间,抓这只狼的后颈。
种种迹象表明,当时林佑箬告诉她的没错。
但很可惜,她无能为力。
所以便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为黎羽准备生日礼物去了。
送玫瑰是俗套的。
诗安当然知道这一点,也清楚这背后表明的含义。
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毕竟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内心是作何感想。
当李叔特意前来告诉她:您可以去见少爷了。
这一时候,总让诗安有种让他们最后见一面的感觉。
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着那些人的网开一面,还得为此感恩戴德。
当她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去见他时,原先自己在花里面做的小手脚被发现的担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黎羽的心疼。
像到了时节正好涨潮的潮水,这种心疼逐渐洇过她。
少年苍白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但在见到她时,依然勾着那抹让她放心的笑。
笼中雀是知道谁对自己好的。
所以尽可能的,在临别时,作出最温顺的举动。
恍惚间,诗安忽然生起些许抱歉。
好像是自打她来到叶家后,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惩罚才多起来。
最让人愧疚的,其实莫过于三个字:因为我。
思绪又牵扯般回到之前他们的赌约上,只是她还没能实现,就准备离开了。
之后,他会过得好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才能在故作羞涩后回过身来看他。
只是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黎羽弯下的身躯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的羸弱单薄,微抖的指尖好像可以透过玫瑰花传导到她身上,连带着她那不曾为人惊动的心脏。
——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呢?
诗安在思考,只是一个将要离开之人所说的话常常是不可信的。
这点道理浅显易懂。
但她赌黎羽会信。
于是就这样做了。
留下一个“我会等你”的约定。
不知怎的,诗安话一出口,就有种献祭的意味。
舌尖轻轻摩挲着上齿,在心里重新默念了这几个字,忽地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跟着荒诞起来了。
因为她想的是,或许这样,能支撑他活下去。
诗安自认为应不是如此的。
但人往往最喜欢欺骗自己,明明显而易见了,却还会为之找出搪塞推辞的借口。
—
于是李叔的叫唤使她脱离了深思。
诗安因此转身,然而不成,只因手腕被抓住。
那人的颤抖染到了她身上。
诗安因而回过头重新看向他,黎羽的琥珀色眸子里此刻只剩莹莹的泪光,好像破碎的玻璃。
“你可以,再送我一样东西吗?”
他这样开口了,显然是不符合平日里他所受到的教导的。
但诗安不会拒绝。
准确来说,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
只因对方这番模样,好似拒绝后,当场便会土崩瓦解一般。
稍加思索后,诗安摸了摸口袋,恰好是月亮湾晚宴时黎羽交给她的耳坠。
——物归原主能算礼物吗?
显然不算。
不过诗安之前是有好好琢磨了一番这耳坠,怀疑过它是不是成对的。
只是因为原主人行动受限,一直没法问清楚,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诗安问道:
“这东西,应该是成对的吧?这样,你留着另一边,我带着这一边,这样就好像我们以此维系......”
“我想,要这个便好。”
黎羽却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触及她的发带,顺势滑下。
给诗安带来一阵酥酥痒痒的,也不知是碰到发带还是发丝,又或者是别的。
他略有乞求地看向她:
“可以吗?”
诗安不好吭声了,脸上如被热毛巾敷过,脑子下了线,不知作何反应好,便只得呆呆点头。
黎羽顺势将手中的玫瑰放回诗安怀中,双手轻搭在诗安双肩,稍一使力,让诗安背对他。
于是同那晚一般,诗安感受到他为她束发的逆过程。
只是这一次分明不需要过多触碰到肌肤,诗安却总觉得耳廓、后颈,发烫得惊人。
下一秒,便是温热的鼻息扑向耳际,他好像一下子离她很近。
“U盘里的内容,和你没有关系。”
话一说完,他重新将她扳回来。
视线相触,他好似被刺痛般,皱起了眉,可最终却是一言不发,重新接过那束过于鲜艳靓丽的玫瑰花。
他退了一步,转过身,重新回到他的囚牢中。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诗安看着那条从他手心中溜出随风摇曳的发带,不禁愣了神。
身旁上来了一个久等的人,只听他发出深深的叹息。
"诗安小姐,大小姐在门口了。"
诗安点了点头,却在转过身后,忽的鼻尖发酸了。
这一别,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
"大小姐!"
小文收到消息后便赶到门前来迎接,只是站在那的人一时间让她有些不敢确认。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上身着黑色打底衬衣外加摇滚元素风格的夹克,下身是一条极短末端流苏的短裤,虽说一双长腿展露无遗确实惹人注目。
但那大腿后侧多出来的蛇状纹身又是怎么回事?
倘若不是白金色的发色和不变的模样,这身穿着打扮,还真叫小文不知道是谁。
"大小姐,您这是?"
叶南月对着那车上的人嘱咐了几句,从副驾驶位置拿出了一样东西塞到自己的裤子口袋中,顺势一摆手向小文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话说李叔呢?"
"李叔去找诗安小姐了,他们马上到。"
"这样啊......"
叶南月感受到小文疑惑的目光后,笑道:"别在意,我想尝试一下新风格。"
她的视线很快从小文身上转向别处,迈着惊喜和欣喜步伐,向着不远处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两人冲去。
"安安,好久不见!我快想死你了!"
小文被这喜悦感染,嘴角情不自禁勾起。
恰好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晴朗。
她也被大小姐放在背后的手"刺"了一下。
亮晶晶的。
——哎?大小姐,你为什么拿着针管啊?
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看到自家的大小姐兴冲冲地迎上去与诗安相拥。
紧接着便在李叔眼皮子底下,将针扎在了诗安的皮肤上。
随着她指尖轻动,针筒里的液体被缓缓注入。
这场意外在诗安怒不可遏的一声"叶南月"中落下了帷幕。
诗安小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