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上京的时候,上京的雪还没消停。
谷剑兰听了一路碾雪声,马车颠得她身心俱疲,小时候那么希望能到上京看一看,现在倒巴不得回去了。
林琢之说得没错,心安之处是吾乡,他在身边,让她心安,她自然不想再去上京了。
城门才打开,喧嚣便如潮水般涌出来,但这次没有哭嚎,没有白幡,只有万民高呼,果蔬投窗,谷剑兰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冻的雪梨砸中,她把它拿起来,用袖子擦干净,吃得津津有味。
这次砸她的终于不是臭鸡蛋烂菜叶了,谷剑兰由衷地笑起来,吃得更加开心。
“大冷天的,不怕冻到牙齿?”
“牙齿既称雪片,何惧这点薄冷?”
林琢之也笑,托着腮看她吃:“该为你高兴的,这证明你身体好。”
满街都是战胜后的喜悦,马车驶出长街,路过宫道,宫里的大伴领着一众宫女小黄门站在道口,迎接浩荡的车队。
马车走近,大伴笑盈盈迎上去,站在窗边。
“玉世子,现在已经下了早朝,陛下特许你不必进宫述职。”
林琢之眉头舒展,继而颦起:“我本也没打算今天进宫,大伴为何现在要来?”
大伴笑得讳莫如深:“有些私话要同玉世子讲,现在正和王爷呆在王府里,等世子回去呢。”
他说着,还稍稍侧头往里瞧,眼珠子往他身后瞟,林琢之忽然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林琢之放下帘子:“我明白了。”
马车继续行驶,道路两旁的欢呼声越来越远,谷剑兰却没注意这些,她在收拾满车厢的果蔬,并且沉浸其中。
“之哥哥,若王爷不想让我进府,我就直接呆在车里吃果子好了,等到你述职完毕,咱们就直接回边镇。”
“他不会阻止你进府的。”
“嗯?为什么?”
“因为皇伯也在。”
说话间,马儿一声嘶鸣,王府门口到了。
林琢之掀开帘子,扶谷剑兰下车。
穿过柳叶门,绕过廊庑,他们来到正堂,林承和林令都坐在那里。
林琢之带着谷剑兰跪下:“参见陛下,见过父亲。”
林承摆摆手,让他们起身,林琢之带着谷剑兰坐回去。
冒着暖烟的恩施玉露被端了上来,林承盯着那双交叠的手,眼底笑意隐隐。
“太傅方才来过,欲将孙女许配给你。”
谷剑兰抬眼看向林琢之,林琢之眸色平静,并不意外。
“多半是昭和唆使的,她们走得比较近。”
“那你的想法呢?”
“皇伯明知故问。”
“匣玉!”
“他向来如此,朕晓得的。”林承按住林令的手,朝林琢之笑笑,“娶了太傅的孙女,太傅可以一路提携你,你的仕途坦坦荡荡,是多少男儿求不来的。”
林琢之瞟了一眼林令,又思索着不好在谷剑兰面前与父亲发生争执,便低眉垂首,把谷剑兰的手握得更紧:“侄儿已经求得自己想要的了。”
林承笑一笑,转而向谷剑兰道:“谷姑娘怎么想?”
谷剑兰微微侧头,见林琢之嘴角上扬,她也弯起了眉眼:“世间多少求不得,偏偏哥哥求得了,剑兰自是要恭喜哥哥得偿所愿的。”
林承料到了这个答案,只看着她笑:“哪个男儿没有雄心壮志?哪个男儿不想功绩加身?谷姑娘,若匣玉不娶太傅家的嫡女,他可就只能停留在定远大将军一职上了。”
谷剑兰眨眨眼,歪过头,目光越过林琢之:“如果娶了人家姑娘呢?”
“那就是兵马大元帅。”
谷剑兰咧开嘴,笑得灿烂:“定远大将军和兵马大元帅都是正一品,只是一个在上京,一个在边境,单论品秩,这两个职位没有什么区别嘛。”
林承丝毫没有伎俩被识破的窘迫:“在上京总比在边境好对不对?”
林令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淡淡抿了一口,状似无意道:“这茶不错,但本王印象里似乎没人送过。”
“这是我驻扎北境时捎回来的。”
“嗯。”林令还是淡淡地,“往后多捎些回来。”
林令的态度已非常明晰,林承却依然看着林琢之,林琢之也没有理会林令,他对这个父亲感情不深,他的态度对林琢之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侄儿的心不在那姑娘身上,若娶了人家,也是平白耽误她一辈子,与其两相折磨,不如不让这段孽缘开始。”
“你们两家门当户对,朕都想不出回绝的理由。”
“侄儿已经在北境娶了妻子,而我们林家……”他有意无意瞥了林令一眼,“没有娶平妻的规矩。”
谷剑兰瞧见林令的脸色沉了沉,但他自然没敢当场发作。
林承的嘴角抽了一下,轻咳两声,话题是他挑起来的,竟也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走的:“那就这么办吧,你打算在上京呆多久?”
“皇伯在这里,侄儿就把北境状况都说了吧。郜离已收复,军民归降,林疏之也已抵达那里,助封地军民熬过今年冬天。”
“试图反抗者,还有四年前参与边镇屠杀的兵士已全部斩首,现在无人阻拦林疏之管辖郜离。”
“边镇荒废四年,百姓逐渐回流,重建边镇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得赶紧回边镇去。”
“郜离有疏之,北境也有凃盼坐镇,你回去能做什么呢?”
“提防南诏。”
现在是盟友,岂知往后还能不能维持?
“那你呢?”林承看向谷剑兰,“朕听闻你想过来上京,以你的铸剑技术,朕完全可以让你领兵库。”
“民女徒有铸剑法,对兵法一窍不通,对于领兵库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再者,谷家庄扎根北境,铸剑也是就地取材,来了上京,怕是发挥不了作用了。”
林承沉吟片刻,又道:“何时回一次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