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楚凌当堂怒骂:“含血喷人!忠勇蔚家军戍边数十载,与厉晟、雪突军队交锋无数,结下切骨之仇,蔚氏作为统帅,岂能容允太子将漠凉边防图奉予敌夷,葬送蔚家军八万余将士性命及世代忠义之名!”
她跪下叩首,傲然抬头。“圣上,燕赤在您治下,风禾尽起,迩安远至,蔚家军忠君爱国,以八万余人对抗两夷十万联军,接连勇夺厉晟东北朔岑十二城,敌陨七万,我折三万,以死伤少半之代价,大获全胜,实无愧忠勇之名!兵部郎中王静岩既知事实,仍出此言,岂止心狠手辣,欲致蔚氏于死无葬身之地,更诛尽天下忠君爱国者之心!臣亦疑他企图动摇国本,倾覆燕赤!”
“可笑赈灾路上,微臣用的还是王静岩的名号……”肺部随着这一番慷慨陈词泛起剧痛,蔚楚凌脸色微变,目光闪着雷霆惊怒,掺杂着一丝不甘的悔恨,“太子殿下以工部郎中祝鸣之名赈灾,臣便择一曾过耳朝臣之名东施效颦,如今深悔矣!”
也不知那时裴越每每听见她自称王静岩,是怎样的心情……
难以想象,他竟容忍至今。
“呵,威锐将军请起。”皇帝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下,安抚道,“放心,朕定不会令才立下赫赫战功的漠凉将士含冤负屈。”他似是坐得累了,微向御案倾了倾,“但你且说说,赈灾路上,为何和太子走得那样近?”
蔚楚凌一怔,眸中翻起暗涌。蓦地,那波澜中闪出一丝炽热的光彩,仿若被阳光照耀的浪尖。
这丝光彩令皇帝回忆纷涌,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二十余年了,他在这金銮殿中上过无数次早朝,无论是沥粉贴金的云龙巨柱还是盘龙衔珠的蟠龙藻井,殿中的景色,他早就已经看腻,却不想有朝一日会在一个臣子眼中,窥见先皇后曾经动人的神韵。
“陛下,臣与太子殿下如此亲厚,并非结党营私,而是因为,”蔚楚凌将头顶的官帽取下,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般垂落下来,“儿女私情。”
裴越瞳孔猛地一缩:“蔚梦安!”
群臣都懵了。什么儿女私情?威锐将军为何突然在殿前解冠散发,还意欲宽衣解带?
蔚楚凌的手指在腰间的蹀躞带上停了一瞬,眼底的坚定浮漫出来,微微一笑,开口道:“禀明陛下,微臣的朝服里面,还有一套红妆。微臣其实是女儿身!”
说时迟,那时快,她葱白的五指已将腰带握在手间,右手往胸前一扯,朝服脱落,露出柔美的小袖襦和交窬裙。俊秀端严的年轻将军摇身一变,变成一位雪肤墨发、姝色无双的女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高华冷艳,灿然生光。
群臣先是震惊得出说不话来,而后面面相觑,终于不再静默,爆发出七嘴八舌、不可置信的议论声。
“我就说他堂堂战神,怎么生了这么一副貌若好女的皮囊,原来他...她本来就是女的!”
“如此年轻的合一境宗师,竟还是名女子,太不可思议了!”
“蔚氏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肃静!”皇帝一拍御案,“蔚楚凌,你可知欺君罔上死罪难逃?”
“圣上,微臣知罪,”蔚楚凌屈膝跪地,“但蔚氏欺君,乃当年情势所迫。”
她抬起头来,眸光诚恳明亮:“武佑三年,臣外祖父霍城率军鏖战雪突,彼时雪突乃草原霸主,实力强横,四处征战,欲侵略我朝领土,我军连败,士气低迷。因微臣母亲霍虹即将临盆,军师生一妙计,言母亲腹中胎儿乃天降祥瑞,能助我军转败为胜。而母亲腹中乃双生胎,当日率先诞下的乃微臣兄长,可惜喜报传至前线后,兄长不幸夭折,微臣父亲蔚昭遂隐瞒了孪生子的事实,谎称后诞下来的微臣即为麟儿......后来战事告捷,圣上龙心大悦,颁下赏赐,从此微臣便被当作男儿教养,直至如今。”
"原来如此。"想起当年情形,皇帝微微动容,“罢了,事出有因,朕便宽恕你们的欺君之过。”
他话锋一转:“蔚卿方才说,你与裴越,是儿女私情?”
“臣女确实心悦太子殿下。”蔚楚凌眼含羞怯,灼若芙蕖。
皇帝哈哈大笑:“威锐将军果然坦荡勇敢,古有花木兰,想不到如今我燕赤,也出了你这么一位传奇女将!”
秦延当即拜倒高呼:“天佑燕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亦随之跪地,高喊天佑燕赤,三呼万岁。
“爱卿们请起。”裴羽站起身从御座上下来,行至裴越跟前,“裴越,你可听见了?”
祝文远将皇帝的笑容看在眼里,心中微讶,难道秦延说的是真的,圣上并非真的厌恶太子,而是当真想把江山社稷交付予他?还是以太子殿下如今只能被降封为王的处境,圣上欣喜于他能找到如花美眷,从此有西北藩王作倚仗,此生无虞?
“儿臣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