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徐肃叹了一口气,“而且臣怀疑,在背后操纵墨氏余孽的人,是大皇子殿下。”
“此话怎讲?”祝鸣眼神骤然锐利。
“彼时,圣上得知太子殿下因食下大皇子殿下亲手递的荷花糕而中毒,曾命大理寺对大皇子府进行一番彻查。而大皇子府众人面对审查,丝毫不见慌乱,规矩森然,该说的话一字不错,不该说的话一字不吐,最后查到的所谓行事疏漏之人,也不像是真正做错事的,认罪时麻木又安静,仿若傀儡,怪诞得很。”徐肃忍不住站起身来,缓缓踱步,眼神焦切地与他们二人交替对视,“因此大皇子殿下被禁足以后,我去寻了探事司指挥使顾泽衍,请求探事司与大理寺合作,一同对大皇子府展开秘密调查,才发现仅今年大半年间,大皇子府中受刑致死的有二十九人,上吊自杀的有七人,服毒自尽的有十人,投湖投井而死的有三十五人,离奇失踪的更多达一百三十一人!”
“如此多的人命,在大皇子府中悄然离去,竟可瞒天过海,大皇子殿下人前温文无害,人后却阴鸷酷烈,手段百出,当真骇人闻见……”徐肃吐出一口浊气,“我当时就怀疑,太子殿下所中之毒或许当真是大皇子殿下所为,只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证据,直至驸马程之律与宦党的矛盾爆发,程大人受屈短暂入狱,兰嫔娘娘揭发郑从强亵宫女被嘉封为妃,圣上大怒诛杀宦党,大理寺和探事司才查出大皇子殿下一直暗中拉拢朝中势力,并与宦党首领郑从关系匪浅。”
徐肃坐回椅中,喝下祝鸣为他沏的热茶:“此事,还是明华公主和驸马先发现的端倪,起因是公主西鹿郡府邸中的一对红玛瑙鸳鸯金盏失窃,那对金盏是西鹿郡守献予公主的古物,公主十分重视,派人追查了许久,金盏却始终下落不明,后来公主回到皇城,兰妃娘娘携其贴身婢女阮芷前来物归原主,她才知金盏落到了兰妃娘娘的婢女手上。”
“阮芷,就是那名被郑从盯上的宫女?”蔚楚凌从徐肃的话里行间猜到了几分前情。
“是,她生长于夙宁州西鹿郡,六岁那年被人伢子拐卖至江南充当西域伶人,八岁那年,到某户达官贵人家中跳舞,当众落泪,败了主人家兴致,本要受罚,是席中兰妃娘娘的父亲,秘书少监兰锦臣动了恻隐之心,将其解救出来,赎回兰府,养在兰妃娘娘身侧,后跟随兰妃一同入了宫。阮芷相貌惹眼,美得令人注目,连圣上都曾过问其来历,郑从对她一见倾心,爱得如痴如狂……”
“哼。”祝鸣冷笑一声,“一个阉人,沉迷女色便罢了,连皇上的女人都敢抢,倒是死得不冤。”
只有蔚楚凌听得心急:“那对金盏是郑从送给阮芷的?跟大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徐肃解释道:“这对红玛瑙鸳鸯金盏,实际本是阮芷的家传之宝。阮家祖上是夙宁州的贵族,只是从她的爷爷辈开始,就逐渐没落了,后来阮家四分五裂、家破人亡,金盏也随之流失在外……郑从知道金盏对阮芷来说意义非凡,便想方设法要得到它们,以讨美人欢心,而大皇子殿下为了拉拢郑从及其背后的宦党势力,不惜兵行险着,派人将金盏从公主府中盗走,赐予郑从。”
三人静了半晌。
心底处似有块冰坨缓慢化成水,冻得整颗心都直打颤,外面的身体却像置于火炉之中,热得口干舌燥,蔚楚凌脑中狐疑道,怎么回事,没运功就走火入魔了?
倏忽醒过来,她才发觉,原来是自己被裴越抱住了。
屋内炭火太旺,裴越的身体因为中过催情香又进了补药而不再冰凉,偏生还要揽着她,热得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欲轻轻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移开:“裴渊清,醒醒,你现时身子弱,这样会热出毛病的。”
裴越却将她揽得更紧,迷迷糊糊道:“不……叫人撤火盆,开窗……”
蔚楚凌心都软成了一滩水:“不必叫人,我自己来,待会儿就回来给你抱,好不好?”
“嗯。”裴越虽应了,却过了好半晌才慢慢松开手。
蔚楚凌立即动作麻利地下床去开窗,将床底下两个火盆挪到窗边浇熄,又躲在帷帐后用帕子擦掉了自己身上的汗珠,才翩翩回到床前:“我替你用帕子擦擦汗罢?身上干净清爽了,睡觉才更香。”
裴越又“嗯”了一声,眼睛还闭着,人却已经慢慢地撑起身了。
蔚楚凌不禁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先是用净巾轻柔地为他拭面,而后是耳朵、脖颈,再下来,就要拉开衣襟了。
这时,胸口一丝微妙的荡漾和慌乱促使蔚楚凌停下自己的动作,看向裴越的眼睛,却见他早已睁眼垂眸,视线仿佛全然落到了她身上。
那双深邃如幽湖的眼睛收敛了所有的光彩,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再观他眉若远山,风神清峻,竟越发不像尘世之人,而恰似一个雪白圣洁的神明……
蔚楚凌便知道,他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