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错,确实是在海上捞了只野鸭子,还是洋品种,正番鸭呢。
顾展细细打量着在躺担架上闭着眼的落水者。
鼻骨高挺,薄唇紧抿,就算邋遢也难掩锐气;被海蛎壳刮花的手放在棉被外,腕上镂空陀飞轮不停转着。
这表顾展认得,积家,但款式他没见过,陀飞轮双翼三轴,至少上百万。
光靠船员薪水肯定买不起百万名表,看来确实是有兼职,而且生意还很不错。
跟着货轮业务满世界开花,野生的番鸭就是厉害。
但没证据的事也不好乱捅,顾展随手把名片塞进自己口袋,将证件交给医院护士,让他们联系警察,复核身份。
民警很快就赶到急救室,找到正在给伤口缝针的顾展问话。
顾展正疼得龇牙咧嘴地叫唤,便随意回答几句。
民警唰唰记录者,说已经查过船员护照,这人是阙氏航运的船员,具体是哪艘船,等排查。
还真是船员,兼职鸭子的船员。
顾展低头自己扎着绷带的左手,只觉得有人总盯着自己。
是落水者。
顾展抬头,那人正躺急诊病床上朝着自己招手。
别是要我赔他衣服吧?顾展心里嘀咕着,走近病床。
床头放着刚出炉的检验报告,顾展偷瞄了眼,
嚯,全阴极品正番鸭,身体素质很好嘛,怪不浪打半天还能漂到岸边。
“手疼吗?”那人问。
“什么手?”顾展一愣,收回自己的眼神。
“没麻药。”阙东朝抬手,指向顾展包扎着的左手说。
顾展的体质敏感,偶尔会有麻药过敏现象,不到万不得已,他很少用麻药,类似今天这种一两针的小伤,都是硬抗。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麻药?”顾展皱眉。
虽然只缝了两针,但缝合线磨过皮肉的剧痛,在加上在血管里乱串的酒精,让他觉得过敏暴毙也是可以接受。
落水者一直躺急救室没有动,他怎么会知道没有用麻药?护士肯定不会说这些。
顾展盯着病床上的人,那人眸色与自己一样,是最暗的黑色,带着道不清的情绪,怜惜,雀跃,又温柔得不见底。
他见落水者薄唇微启,说了句什么。
顾展没听清,探下身将自己耳旁靠近对方的唇边。
“猜的。”落水者声音低沉。
好听。
温热的气流扫过耳垂的瞬间,顾展瞬间红了耳根。
怎么可能猜这么准?
顾展狐疑地看向对方。
“下次小心,不要受伤。”对方眼神只剩温柔。
顾展瞬间坠入轻柔的漩涡,恍了神。脑中的酒瓶子们,也跟着漂浮在温柔的海中,平躺着上上下下。
“顾警官。”对方又开口。
顾展眉头一挑,依旧神游着。
“裤。”
哦,要找东西,顾展回过神。
落水者湿透的衣裤都被脱下丢在床尾,顾展伸腿脚勾过丢地上的湿裤子,弯下腰,一开始掏口袋。
顾展单手掏着湿答答裤子,偷瞄了眼床上的人,这人气场怎么这么强,都海里泡掉半条命了,话也只说一个字,却压得人不得不服从。
莫非是这货是鸭王,手握十万娱乐鸭场。
看看鸭王口袋有什么。
粉红小瓷罐?
速效救心丹么?
顾展把东西递给落水者。
“还有。”
顾展又翻出一小卷蓝紫色的东西,是两百镑塑料币。
“麻烦帮我找个不需要证件的房间。”阙东朝哑着嗓子说出一个长句。
阙东朝才重生,按记忆这时候他应该是被家里逼得在远洋货轮跟船,但跟船时自己不曾坠海,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有几个阙东朝,还需要再确认下。
他需要一个隐蔽身份的地方过渡,不然民警再查下去,指不定就哪里出问题。
现在,顾展现完全不认识自己,辅警多少能有点警局内部消息,贴着他肯定安全;更何况除了顾展,阙东朝本来也谁都不想要。
所以得想个办法让顾展把自己带回家。
“你叫阙朝,是吧?”顾展想起阙东朝海员护照上的名字:“你不回船上?”
阙东朝看着顾展摇摇头。
“船离港了。”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小旅社,三十块钱一晚,你自己去找。”顾展回答,把英镑塞回阙东朝手里。
顾展不想多事,毕竟对方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生黑户。
阙东朝捏着被退回的英镑,回忆着上辈子顾展进阙家前的情况,这时候顾展应是独自带着妹妹,日子过得不宽裕。
给钱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两百镑应该是不够说服顾展,这种直白的小恩惠,按顾展的臭脾气除了挨一顿骂,没有其他太大作用。
阙东朝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人。
他的顾展,有双独一无二的漂亮眼睛,让自己爱得不行,也许是当辅警没太多心烦事,现在的顾展,眼波更是清澈无尘,像是山涧的清泉欢快明亮。
而三个月前,顾展还睡在自己怀里,每天早上用手扒着自己老公的腹肌不肯起床时,眼神也是如此水波潋滟。
阙东朝决定再试试另外的办法,比两百英镑更有效的办法。
他缓缓坐起身,任由薄被从身上滑落到胯间,抬手将两百镑重新递向顾展,看着他的眼,诚恳道:“顾警官,方便的话关照下?”
顾展看着床上的人坐起,只觉得自己耳后突然被点了把火,不大,一小团,当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滑向对方腹肌时,那团火也跟着燃起。
八块,完美对称,教科书级别。
酒瓶子们立刻开始牵手跳圈圈舞,它们边跳边唱:腹肌腹肌腹肌肌肌.....
他摇摇头,可酒瓶子们团结得很,越唱越大声:要摸摸,要摸摸……
顾展抬手整整自己满是海腥味的刘海,试图挡住自己不受控的视线。
“顾警官,可以吗?”
阙东朝压低声音,身子稍微往前一探,薄被继续往下滑了点。
人鱼线!大理石雕刻般的人鱼线!
顾展的脑中不受控地冒出了一声啸叫,这次是自己的声音,和酒瓶们没关系。
他红着耳根挪开视线,落在阙东朝递来英镑的指尖上。
指甲修得很短,指型修长,青筋从指尖蜿蜒地延伸到小臂,顺着均匀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结实的侧膀。
顾展看到一幅世界名画,米开朗琪罗,创造亚当。
亚当赤裸慵倦地斜卧在病床上,抬着臂,指尖伸向自己,等待着惊天动地的一触。
“可以吗?”亚当温柔地看向自己。
顾展感到人慢慢地开始融化,在急救室二十三度的干燥空气里,在医用新风系统温和的吹拂下。
他抬起手,接过两百镑,垂下眼,心如擂鼓。
好吧,可以。
就暂时让我关照下你,燃烧人类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