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的差异会导致不同人看待的事物角度不同,此时正在分析同个人的二人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沈衡翳不专通对方口中的专业内涵,但作案动机这些还是熟悉的,便点头听对方继续道:
“根据案情看,每场作案中的死者,生前都遭受过粗暴对待。
我之前也说过,这类杀手几乎百分百都是虐待狂,而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虐待狂,同样也有家庭因素在其中。
无论是家长的溺爱,还是粗暴对待,都容易使孩子走向极端。
而粗暴对待,会让子女养成冷漠和粗暴的性格,假使凶手幼时曾经历过,那么在作案时,他会下意识以父母对待自己那样的粗暴残忍手段,同样地去对待他人。”
观察到沈衡翳脸上带有感到新鲜意味的表情,晏景医也已经放弃询问他那位曾担任顾问职务的陈叔叔是否讲过这些,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完全没有。
一通解释下来,自有对方的理。
沈衡翳却在对方说完后有阵短暂沉默,最后顶着晏景医持续的目光,翻开自己手底下的档案,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三个字——
“周中正”。
人员对上了,可沈衡翳面上并未松懈,神情仍紧绷着,开始解释自己选择的原因∶
“首先,周中正是一中的保安,有充分时间在学校,也有充分理由拿作案工具。
我当时在一中的时候,路过保安室匆匆看了眼,案发当晚他不值班,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这点有待取证,昨晚还没来得及查。
其次,档案上显示他的原家庭住址不在湖西,是近几年才搬来的,这点与你昨天说的相符。
最后,关键的一点,周中正的体检报告上显示,他的左腿畸形……
但是,”
话意刚尽而又起。
他昨晚熬了半宿,当然不是只考虑到这些。
沈衡翳将手定定指向了档案上,标着“家庭住址”一栏,上面清晰写道∶
“河清小区”。
在他印象里,父母辈曾说过,在民安河小区建设初期,用作警察小区的是相隔一河的河清小区。
如今虽早已转移,但据他所知,仍有不少在职或退休的老警察还留在那。
周中正搬来这接近三年,犯案次数不言而喻,莫非他真能有这么大本事和胆子,敢在经验丰富的老警察眼皮子底下犯案,还从未被察觉?
他犹豫了下,开口向对方说出问题所在。
恰好这时收到条消息,晏景医瞥了眼,便关上手机指着周中正的体检报告,继续讲残疾对罪犯心理的影响。
与此同时,某位被迫出院的陈教授并不晓得自己被那位“没礼貌的后辈”反复念叨。
见自己发的消息半天没个回信,陈竹松本就因大早上,被对方以“浪费医疗资源”为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接着又莫名其妙收款去买了大包小包清洁用具,现在气喘吁吁地提着东西往对方家里赶的暴躁心情更加火上浇油。
他好歹是如今湖大的教授,常日里哪有年轻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还敢指使他帮忙干活?!究竟是谁教他利用情感来使唤人的?!
想到这,他又是一股子气从胸口涌出。
尤其想到对方那句“为什么坚持去湖大”和“为什么不想当却还要当”的质问。
能是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伙子在想些什么,谁料自己不争气,人家挖好个坑,自己傻子似的往里跳就算了,还不忘给自己盖层土!
原以为自己只是帮忙给人家扫个地就完事儿,可进了大楼后,他就开始感到不对劲。
直升到楼层,陈竹松见门口贴着的那副对联早早褪了色,黑字也已泛了白,他随手一摸就是厚厚一层灰。
……不会十六年来真没人打扫过吧。
他咽了口唾沫,嫌弃地打开门,又是一阵傻眼。
门框刺耳的摩擦声,紧随着铺天盖地的尘灰,随着开门的气流一概涌向他,惹得陈竹松一阵咳嗽,一边用手扫着灰一边挣扎地进去拉灯。
清冷昏暗的灯光却并不能起到好的照明效果,只是把空气中扬起的颗粒照得更清,他只得捂着口鼻穿过客厅去拉开阳台的窗帘,哪知刚掀开,便从窗帘底下蹿出好几只大黑耗子,把他惊得差点大跳。
这是人能住的地?!
不对,这他娘的是没多脏?!
晏景医当时是怎么说的?哦对,只是太久没住,落了灰,简单打扫就行。
陈竹松又环视了屋子一圈,愣是没看出到底哪里有只需要简单打扫就能完事的样,当即发消息质问对方怎么回事,结果便是半天没个响。
他看看屋子,又低头看看自己拎来的清洁用具。
怪不得之前对方发给自己那么多,原本他还以为是在东都待久了,忘了湖西的物价,搞了半天是蓄谋已久!
他还想着买这么点就够了,剩下钱直接退回去,现在看来,估计还发少了。
陈竹松冷笑着又往另几个房间走,主卧提前说了不让开,他也就没动,在左右两个房间之中看来看去,最后选择开了右侧的,一开门,顿时僵在原地,“砰”的一声猛地关回门。
得,买的东西不仅不多,估计连打扫间卫生间都不够。
为了避免出现干到一半“火力”不足的可能,陈竹松只能重新下楼买用具。
超市离小区不算远,但相较大路,小路的路程更短,再加上陈竹松没开车,为了省力又省时,便选择走了小路。
他拐进几栋建筑间的小巷,巷中光线昏暗,他只得举着手机,眯眼寻着光亮处出去,忽地被什么软乎乎的玩意绊了一下,下意识吆喝了声,却感觉那东西软中存硬,转而便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鼻。
不对劲。
他缓过神,不住咽了口口水,缓慢转头,便见到一个人形靠在墙上一动不动,顿时把他又是一阵惊。
陈竹松生平最不喜接触尸体,尤其是带血的。
奈何碰到这种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状况,他踌躇半天也只好颤着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皱眉忍不住又看了眼,忽然注意到身形赤 裸的上半身貌似呈现出起伏状。
……还活着?
他提着的气顿时松了大半,转而改为了打“120”,又借着手机的光,凑近了些瞧。
受害者是个成年男性,看着邋里邋遢的,血腥气来源……
陈竹松左看右看也没瞅见正面哪里有什么明显外伤,犹豫后也只好嫌弃地用衣物包着手,小心把人往上掀了掀。
他没有整个翻面的打算,只是试探地看个大概,兴许是在还压着的另一边。
这人身上乌青挺多,大小都有,新鲜程度还不同,但陈竹松依旧没看到实质性伤口,倒在肩膀偏上处看到了最为显眼的棍状乌青。
以及……
他顺着皮肤裸露部分扫去,视线最后停落于一片阴影聚集处。
光线阴暗,陈竹松本就视力不佳,只得隐约辨出个大概。
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迫不得已之下,他还是举着手机凑得更近。
那片阴影由大片棕褐色点状疤痕相聚而成,虽然看着应当有些时间了,但陈竹松还是在细观一瞬后,顿时意识到那是什么,下意识退半步远离,面上嫌恶之色明显,不愿再靠近。
他正打算远离继续等车,起身间,却注意到墙上好像沾了一抹红。
陈竹松立即定神,眯眼瞧了瞧。
好歹也是真的进局里干过的,当然能看出这种呈擦拭状的血迹,可照理讲,人躺在这,那血迹应该得指向身体在的位置啊,这、这分明方向反了。
陈竹松顺着血迹逐渐变浅的方向一路走,快走到巷口时才停住,这段距离算不上很近,墙上的血迹只存在了短短一段,他想了想,便开始低头返回。
——果然。
地上赫然出现几滴干涸血迹。
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另一个电话,简单交代完现场情况后便挂了机,犹豫后又是对着几处血迹一顿拍。
恰在此时,救护铃声纷纷从某个方向传来,他摁下发送键,收回了手机,无可奈何地接下了这份重担。
另一边,又同沈衡翳进行了新一轮猜测的晏景医再次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扫了眼后却没有关上,而是迅速解锁,将收到的图片放大。
“怎么了?”
沈衡翳见晏景医表情不对,下意识问去。
对方将手机伸过去,把照片完整呈现在他眼前。
“有位热心市民告诉我,我们要出勤了。”
沈衡翳看过去,先是几张干涸的滴落状血迹的照片,载体是地面,在之后,则是颜色由深变浅的羽毛状血迹,载体应该是墙面,出血量不大,并未出现流柱,血迹数目也少,推测受伤程度低。
他正想开口询问,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看,是林郁青的电话,不用想就知道有正事,还是急事,立刻接起,了解情况后便挂了机,顺手捞起那几份人物档案,朝晏景医抬眉示意。
“走吧晏顾问,简单出趟‘远门’。
——湖西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