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沧旬暗自叹气,努力松松眉道:
“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见李警文不答,只是又浅浅喝了口水,他继续问:
“你失踪后,我们查找了你最后出现在湖西的记录,是在人行街上走着走着就没了行踪,是被人贩子拐到这的吗?”
她终于有了回话:
“也算是吧…”
李警文咽了口唾沫:
“我确实是被拐的,但是是故意的。”
祁沧旬难以置信:
“你说你是故意被人拐走的?!”
李警文似是被他这一嗓子吓到,周身一震,但并未后退,她点头解释道: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翻到过凤凰镇拐卖相关的资料…
近几年湖西妇女失踪案频繁,我怀疑和它有关,就总结出那些妇女消失的共同点,都是在人流量最广的地方失踪的,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守在那,等着被人拐?!”
“……昂。”
简直胡闹!
祁沧旬鼻子登时吹出粗气,强忍住骂人的冲动。
面前这姑娘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了的,怎么做事还和没过脑一样?!
这可是人口拐卖!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拐的地方不是凤凰镇怎么办?就算刚好就是凤凰镇,那危险不还是照样存在!别忘了她刚刚可就是差点没被找出来!这要是再晚几天可就真成具尸体了!
祁沧旬默默回头,平复了半天心情才猛吸一口气,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再问: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找到你,你就真的回不来了!你才多大?年轻人会不会惜点命?!”
李警文自知理亏,没想着即刻反驳,只是在等对方平复些后才轻轻道:
“我知道。我来之前,已经和我的同伴报备过了。每三天我会放出一次消息,如果三天毫无动静,就报警来找我。”
“……你还有同伴?!”
这帮毛刚长齐的应届生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和他相比,李警文却是要冷静得多,她点点头,掀起衣服,竟是露出个绑在臂弯下的小包,而后掏出一个小本子大小的证件递去:
“祁警官,我是东都的一名记者……来干卧底的。”
祁沧旬狐疑地接过,看看证件,确认不是伪造的后,又看看李警文,实在难以把面前这个面薄如纸的年轻小姑娘,同“卧底记者”四个字相联系。
况且这个职业称呼,他都多久没听过了,多少有些稀奇。
只是不管真假,他这会都没什么兴趣去知晓。
祁沧旬叹口气捏了捏眉心:
“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事……”
“等等!”
见他要走,李警文情急之下也不顾自个身子还没恢复,直接摇晃地起身,用单薄的身形将这个人高马大的刑警拦住。
她稳了稳脚步,接着当着对方面,将自己盘好的头发向外翻开,随即掏出个令祁沧旬意想不到的玩意——
一个U盘。
“这里面,有我在凤凰镇搜集到她们逼良为娼、还有虐待妇女的证据,视频、图片都有!包括她们拐卖妇女的一些捷径!
……我手机被她们收了,只留了这个,但肯定能对你们有帮助。”
她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
“她们拐卖妇女的手段很老练,除了现在民众熟悉的套路,还有很多,都是些吃准了年轻女孩会上钩的手段,我…被拐那次就亲历过……”
她说后半句时有几分心虚,但手上坚持将U盘递去。
祁沧旬似是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真拿得出什么,愣了半晌才接过,有些不自在地发出几声哼响,又断断续续念叨几句“好好休息”后,才握着U盘转身。
说起来,自从他下山后好像就没见到过湖西那个姓李的支队长……
病房门刚敲响一声便很快被打开。
潜苓见是沈衡翳,顿时将门又敞大了些:
“沈队!”
沈衡翳点头示意,探头朝里望去,小声问:
“情况怎么样了?”
“那名受害人在精神状况上…其实还挺稳定的,知道我打完电话后也不肯休息,就等着你呢。”
沈衡翳明了,却也不敢松心。
他一路上反复复盘赵想娣当时对异性的戒备反应,生怕让夏求南也应激,在确认情况后也只是站在门边远远地挥了挥手,让潜苓帮忙把他的证件递去:
“您好?我是市局刑警大队的,也是本次案件的负责人之一。”
证件刚递到夏求南手中,沈衡翳又登时担心对方会不会不识字,正想着怎么解决,好在下一刻,对方摩挲着证件就低低念出了上面的字,想来是不用担心这点。
夏求南抬头,开口时,唇上干裂的裂痕又露出些血丝:
“沈…沈警官,我妹妹、她叫、叫夏图南,您…知道吗?她应该想办法找过你们……”
沈衡翳犹疑片刻:
“……对于您妹妹的事,我们很抱歉。”
语出,夏求南本就充斥血丝的眼中瞬时又红了不少,她看着沈衡翳,而后慢慢摇摇头,再说话时,带上了哽咽:
“她…她知道的……她早就知道的……”
她向上看去,将眼底欲夺眶而出的泪忍回,又看向沈衡翳:
“沈警官,你过来点。”
思虑几时后,沈衡翳走近几步,见对方确实没有抵触反应后,才放心地又近了些,在距离病床还有一张板凳的距离时停住。
夏求南这才俯身,将被子掀开,露出她坚决不让换、沾满了血污的裙子,随即翻开一角——
同赵想娣的裙子一样,她在里头缝了个口袋。
那口袋不小,因而虽然看得出放了多许东西,但也不至于鼓囊。
夏求南先后从里头掏出了三个信封和一个U盘递去,她的手苍白而干枯,上面虽是布满针眼,可她却丝毫没有胆怯,只是死死抓着那些东西递去:
“这些,都是图南生前留下的…她、她真的尽力了……”
沈衡翳呆滞地望着那些东西,即使不打开,他也能猜到是什么——
凤凰镇妇女拐卖的犯罪证据,还不止一点。
这里面,兴许还有能够指认方贺翎的直接证据。
沈衡翳小心伸手,只觉得对方递来的东西是他从未感受过得沉淀。
而夏求南并没有立即收回手,她仍是看着沈衡翳,嗓音沙哑虚弱,明明在颤抖,却又无比坚毅:
“沈警官,凤凰镇就拜托你们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
又一批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模糊了的视线,但她能瞧见面前的警官郑重其事地点头,夏求南这才安心地笑了笑,脱力般松开。
眼瞧潜苓立即上前照顾对方,沈衡翳心上强烈的震感暂未平复,又叮嘱几句后,才对晏景医轻声道:
“晏顾问,走吧。”
晏景医不吭声,但站在了他的身侧,应当是同行的意思。
医院长廊如同往常那般人往如潮,沈衡翳却觉得自己的脚步声伴着心跳格外清晰。
“晏顾问。”
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了声。
不知怎的,他就是想找人说话。
“嗯。”
听晏景医淡淡的声音传来,沈衡翳停顿几秒才道:
“刚刚审讯的时候,铃兰问我,凤凰镇到底值不值得……我说值得。”
他又顿了下,接着,一声轻笑传来。
晏景医问:
“需要我问沈队长,为什么你要这么答么?”
沈衡翳也笑笑:
“很需要,谢谢晏顾问给的台阶。”
他攥了攥手中的物证:
“…当然值得啊。”
他转头朝晏景医又是认真一笑:
“晏顾问,你看,凤凰镇的女性,从未放弃自救。”
既然如此,他们又怎该放弃。
正像晏秦淮所认为的,凤凰镇的女性们,本应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
只要她们不曾放弃,那么,凤凰镇就值得他们费尽心血去拯救。
“走吧,晏顾问,趁吕成才和铃兰的DNA比对结果出来前,咱们先回局里看看目前的证据,到底能不能给局外那位定什么罪。”
话音刚落,手机几声震动,沈衡翳打开一看,是祁沧旬发来的消息。
聊天信息框之下的,是一条博文推送——
【“方龙集团继承人方贺翎,因受舆论打击,决定暂时出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