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在室内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股不浓不淡的烟味，时而传来几句轻声抱怨，但在看到中心工位边上坐着的人后，都很快隐去声响。

“沈队？沈队？？沈队——！！！”

在第不知几次试图让沈衡翳回神无果后，榆思年彻底失去本就不多的耐心，直接就是顿音量输出，可算把搁她旁边杵着的人喊得有了点动静。

沈衡翳被这突然的一吼震得不轻，意识还没回笼，身体就先做出反应，险些跳起，他赶紧警告性朝罪魁祸首“啧”了声，又小心往四周观察一圈，见无人被干扰，才安下几分心，轻声咬牙道：

“工作时间，声音小点，别影响人！”

闻言，榆思年直接便回了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回怼：

“大哥，就你刚才那阴着脸的狠样，大家伙的心思早就被你带走了，哪还需要我干扰？”

大实话被一句点破，原本还在顾及着给同事留点面子的网侦组成员索性也不装了，无比干脆利落地对榆思年的话表示认可，更有与沈衡翳关系近点的人直接隔着半个组发问：

“就是啊沈队，这是咋啦，脸色这么差？新案子又出问题了？”

出于新案子情况特殊，除了从一开始就跟紧李志君那队进度的调查成员、以及像榆思年这种紧急启用的，其余人压根不清楚沈衡翳在处理什么案子，现下无非也是出于对同事的了解，明白沈衡翳这副模样就是在为案情苦恼，于是礼貌性提一嘴罢了。

沈衡翳自是清楚这点，简单应付一句后，便朝榆思年使了个眼色。

后者接收到信息，很快做出反应，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熟练地托起笔记本电脑，领着沈衡翳就朝无人小角落走去∶

“咋啦沈队？你真发现啥了？”

沈衡翳短暂沉默后才不确定地开口：

“不算发现，只是猜测。”

他从兜里掏出两张新洗出的照片，对着榆思年并列排好。

榆思年顺势看去，一张是她方才用ai调出的嫌疑人建模，另一张则是…吕成才的照片？

虽大概猜到了对方想说的，但她还是略带试探地问道：

“你这…啥意思？”

沈衡翳没再犹疑，很快便有所解释：

“我觉得，吕成才和你的建模，在骨相上有多处相似甚至一致的点。

以及，嫌疑人供述的线人，代号叫‘梅菌’，我看过笔录，上面写的是梅花的‘梅’，而不是常规‘霉菌’那个‘霉’，并且这个线人最后一次传递信息的时间，是在今年六月中，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而如果代号具有特殊含义，那么这个‘梅’字，我们可以大胆设想，灵感来源于吕成才身上的梅毒，至于消息，吕成才在周中正一案中被捕，在时间上，貌似说得通。”

榆思年眨眨眼，默默咽下了“好牵强的理由”这句话，犹豫半天，还是以自己的专业为出发点进行辩驳：

“后者我暂且不提哈…但前者……嘶，毕竟是我自己调的ai，有些地方我还是有资格评价的哈。

呃…就这个建模哈，因为我是按照大数据人体面部比例来进行基本构建的，所以…但凡是个普通人，五官都能有相似之处，有的人甚至可能…比我们要找的嫌疑人，更加相符……”

沈衡翳闻言倒是不见吃惊∶

“我知道，所以只是纯属猜测，典型把能沾点关系的都摆一起了而已，没什么可靠性。

眼下证据还在搜查，主要办案人也不是我们，理论上我们可以不用那么费心力，但既然插手了，干等着也不是什么办法……

你继续干你的就行，不用管我。”

“哦…”

榆思年看着对方满脸的愁容，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她又不是没见过对方因为一个案子而胡思乱想的傻样，顶多就是多想点，但绝不至于像今天这么毫无规章的。

仅凭一个字相同就把“梅菌”与“梅毒”联系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脑子没事的模样。

犹豫半天，她还是合理建议道∶

“沈队，你真没事？真不用找晏顾问帮你开导开导？”

沈衡翳瞥了她一眼，眼中带上点无奈和显而易见的无语∶

“这种时候就别拿感情这事取笑我了，没工作相关的问题就回去，我和晏顾问的事…我自己有自己的安排。”

榆思年头顶默默冒出一个问号，皱眉把这话纠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又以为她在开感情上的玩笑呢？？

青天大老爷啊，她真没有啊！要知道晏景医可是全队唯一一个可以进行情绪安抚、且对沈衡翳最为有效的人选啊，不让晏景医上让谁上，陆青阳吗？？？他和沈衡翳不对骂都不错了！！！

好你个沈衡翳，自己心里有鬼还误会别人动机不纯是吧！

榆思年难得被气得笑出声，干脆一摆手∶

“得，你自个纠结去吧，我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回到了工位。

要换平常，沈衡翳自是能发觉同事的异常，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产生了误会，在对方回去前就能及时说开。

但这会他实在心烦意乱。

原因很简单。

他的目光缓缓回到手中那份新拿到的笔录，上面明晃晃记录着，那名叫作“范良生”的嫌疑人，情绪激动地追着唤晏景医为“吾主”的内容。

而在李志君后期的审讯里，另一名嫌疑人也曾交代，毒贩那边将派人前来进行新的交易，并且这场交易的中间人，与所谓的“吾主”有关。

也就是说，在李志君的审讯中得知，“吾主”是个实体，并且有极大可能，是某个关键人的代号。

而在目前李志君那方人马查到的资料中，几乎不可能地出现了局内任务安排表，甚至连临时的变通都有记录，其详细程度，是除局内人员外，绝不可能拥有的程度。

局内有卧底的猜测过于大胆，仅凭这点不能确认，但能确定，那人绝对有渠道了解局里的私密计划。

怀疑晏景医？那必不可能。

至少于沈衡翳而言，他会对晏景医持有百分百信任，纵使如今看来，晏景医是目前唯一沾上嫌疑的人，他也不会对对方进行任何猜忌。

他担心的，是有人暗中想要借此污蔑晏景医。

毕竟从目前线索结合起来看，局内知情人员有怀疑内鬼的倾向在所难免，而一旦可能存在，多少会在各个层面对晏景医不利。

而在李志君那边审讯结果刚出、推断出“我主”极有可能确有此人的情况下，晏景医那边已经确认是那组织教徒的范良生又偏生直接管人叫“吾主”，无疑是把人往枪口上推。

他本怀疑范良生是有意为之，但既然晏景医并不觉得对方在伪装，他也不好多说。

何况晏景医与那组织无冤无仇，他目前也确实没有找到晏景医会被坑害的理由……

但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他这么想着，转头准备找李志君继续商量接下来的事。

走廊走动的人员不多，清清冷冷，倒是与雾雾蒙蒙的天气挺相符。

沈衡翳每走一步，脚步声都会清晰回荡，一下又一下，不急不慢，分得很清。

这便显得几秒后骤然多出的另一道脚步声变得极为突兀。

“…顾局？”

沈衡翳寻声抬头，一眼瞧清了那道并不瘦削、身姿依然笔直的身形，以及松垮的旧警服，对应上警徽，是顾裘厉无疑。

只是素日来的顾裘厉，大多时候做事都慢慢悠悠，除了在召开紧急会议时，会顾着局长身份，自带着上司与老刑警的威压，时而再在形式上表演一波急眼，其余时候更多的总是沉着与从容。

而眼前的顾裘厉每一步都带着极不稳定，几乎是跨步前行，且面如土色、嘴唇发白，不必细看都能瞧清额间诡异的汗珠，别提从容，光是淡定都称不上。

反常的事情实在太多，引得沈衡翳开口时都不住带上询问语气。

而更反常的是，注意到他的顾裘厉闻声也不过朝他匆匆看了眼，连一声招呼都没打，便径直从他身边穿过。

而且…也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顾裘厉的面色，似乎比以往更憔悴了些。

不对劲，十分有万分不对劲。

沈衡翳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苏局什么情况，然而还没考虑好，突然的手机震动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是榆思年打来的。

“喂，新线索？”

那边传来两声杂音，随即便是榆思年语气不善的回应∶

“昂，不算是。我刚刚照着李哥提供的笔录，又重新建设了新一版的建模。

嘶，你还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