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思年握着鼠标的手又紧了紧:
“……我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两张同一年份的旧照片移在同一平行线。
一切数据确认完毕,鼠标摁下,查验开始。
数据条在两张照片上来回扫描,“滴滴”的机械音有序地轻轻响起,放在榆思年耳中却又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滴、滴,滴——”
直到一声长而尖锐的鸣叫陡然响起,榆思年一反常态地竟闭上眼,一使劲,一股子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在口腔蔓延。
迟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不少,身旁人轻声的安抚也在引得她缓缓睁眼。
一片半透明的暗绿覆盖在屏幕,几串白色代码迅速闪过,最后只留下一个醒目的数字。
榆思年自出生以来,看过的数字无数,却唯独看到这个的下一秒,便不可控地脱力掉回椅子上。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微微合眼,公布出最后的答案:
“完全…匹配。是他。”
与此同时,屏幕根据调查结果,自动匹配出了另一张画质更为清晰的照片。
照片显示日期在今年九月份,而上面的内容,赫然是在调查江自渡一案时,晏景医被扯下口罩,“意外”抓拍的照片。
而在这张照片流露出去的一开始,晏景医就已经让她最先调查出了拍摄人。
而既然这三张照片会被排列在一起,也就是说明,三张照片的拍摄人,出自同一手。
见晏景医满意点头,又自然地朝她道了谢,榆思年咬咬下唇,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就注意到他的?不仅是江自渡时起,对吧?还要更早,是吧?”
晏景医只是浅笑,眸中带着她一直以来都看不清的意味。
然而他不说,榆思年就不可能不会自行思考。
她迅速回忆了一遍自晏景医回到湖西后的一切行踪,最后,固定在了那人第一次在对方回来后,出现在调查视野下的行踪。
“凤凰镇……!你从那时就……?!不,不对…从一开始,你回湖西起…你、你一直都……?”
一个大胆的想法传过她的大脑,一切像是都有了解释,可有了解释的下一刻,又是一阵出于本能的恐惧,贯穿了她全身。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只觉手脚竟泛起阵冰凉。
晏景医依旧带着他那常见而温和带有暖意的微笑,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里,像是盛了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像是将对方恐惧的事都看作最是无常事。
他只是静静回应着对方抛出的问题: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他唇角的弧度更深:
“从榆警官给我发来的棋盘嫌疑人里,包含了周中正,而他的背景信息中,相关人员混入了吕成才,他的背景同凤凰镇有关的那刻起,您和温主任,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一直以来隐藏在底层的合作关系,在由对方亲口暴露那刻,尽管明知现下只有她们二人在,榆思年却还是莫名松下口气。
然而在松气的下一秒,她便重新涌上一股怒气——
能猜到个屁啊!!!!消息是她发给对方的,她能不清楚吗?!
她当时只是觉得棋盘那连环杀人案实在异常,想着既然一直没进度,不如试着请一下后援,这才把部分情况发给了晏景医。
至于嫌疑人什么的,更是屁中屁!
她要是有提前刑侦组全体人员的侦查进度、准确无误框出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范围,并无比确定地发给别人的话,那她还当什么网侦组组长啊?!直接在“刑侦八虎”后边再加上她这个“九虎”得了!直接推进国内刑侦水平二十年!!!
榆思年不禁在心里张牙舞爪半天,面上对着对方,却也只能咬咬牙,全身正冒着火,却又再次想起什么。
她看着屏幕上时间最近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晏景医口罩脱落被抓拍的意外之情看着不假,但照片中的主人,比谁都清楚,这到底是否是意外。
可是…可是,在拍照人眼中,这绝对是个来之不易的意外……!
也就是说……
榆思年猛地回头:
“你是怎么确定,在你掉口罩的瞬间,会被那个家伙拍到的……?!虽说他转型到了娱乐刊,但也……”
但也无法确保对方一定在场才对。
最后一句话尚未出口,便被她卡在喉间。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她会不解于对方的冒险与莽撞。
但对方是晏景医。
是记不得几次冒下险事,但无一例外都有胜算的晏景医。
又是阵快速的记忆回闪,持续的电子光线和大量回忆冲击,让她无法控制地头脑发昏,好在江自渡的案子间隔时间不长,涉及人员虽不算少,但在混乱下,还是想起了一个姓名。
榆思年摸了一下发涨的脑门,轻声喃喃:
“…刘志鹏。是因为刘志鹏,对吧……!”
她想起来了,案子结束后,晏景医同她提到过——
724灭门案、“以命抵债”,还有……
见她显然反应过来什么,晏景医恰到好处地出声回应了她脑海中浮现起的那句话。
他道:
“我和你说过的,既然刘志鹏说,他们一直在盯着我,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再一直反向盯着他们呢?”
屋内没有开灯,冷调的自然光透过被窗帘遮挡了一半的窗户,落入昏暗的室内,只堪堪在站在那边的晏景医身上,洒落了薄薄一半的光亮,衬得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深沉。
榆思年盯着他,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失笑出声,方才片刻的恐惧也一呼而散。
她边笑边控制好表情道:
“晏顾问,有时候我真是庆幸,还好你和我们是同一阵营。”
她抹了把方才当真惊出的冷汗,长吁一口气:
“如果我没猜错,就连你回湖西也不是巧合吧。”
电脑屏幕滑动,转出了下面监控的一张人脸,赫然是今早在监狱与吕成才玩命、因偷盗与故意伤人而入狱的罪犯。
他当时被警方追捕时,提前用硝酸钾和其它有机物、可燃物及还原剂混合,制造了少量□□,在被追捕途中被全数用尽。
但出于只是为了拖延而并非想杀人的缘故,造成的伤亡并不大。或者说,只有一人。
而伤到的那个人,正是陈竹松。
“用尽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调动所有可趋势的人脉…晏顾问,我都不敢想,你要是什么所谓的反派,那我们湖西市局,估计好长时间都要被笼罩在名为你的阴霾里了。”
晏景医一句“多谢夸奖”尚未出口,榆思年又突然道:
“那沈队长呢?牵扯无辜人入局,不是你的风格吧?”
在这场长达十六年的预谋中,只有一人是特殊的。
榆思年作为晏景医最早一批的“便宜盟友”,虽至今没有等到过对方的坦诚相待,但经过几年的观察,以及后天行程的侦查意识,她不难发现,晏景医在其中所牵扯到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只和一个人的案子有关——
晏秦淮。
而包括她在内,都是为了给在意的人,讨回一个真相,也正因背后的真相所指方向相同,这才被晏景医以“盟友”的姿态所关联。
唯独沈衡翳,清清白白,却又被牵扯其中。
晏景医眸色微动,在榆思年以为终于有什么有所把握后,却又听对方语气平淡回应:
“无意牵扯,但能尽量保全。
当然…如果榆警官,是想在某种刁钻的角度,进行不明所以的兴师问罪的话,我全然接受。毕竟…虽非本意,但事实如此。
不过……”
他话语一顿,带着笑意的眸子看向榆思年时,不善感却陡然倾泻。
他慢慢说:
“或许,我该提醒榆警官一句,一开始主动提出帮他调查我,并立马调出监控,暴露我母亲的疗养院,以此引导他继续调查的人,是你呀。”
他的语气中带着轻柔的尾调,不免将人撩起全身鸡皮疙瘩。
榆思年自然记得一开始沈衡翳好奇晏景医时,自己积极配合甚至主动使招的事儿,心下明知这分明正中晏景医下怀,却还是不住心中犯虚,立马转过身,嘴里嘟囔一些听不懂的模糊字音,试图转移注意。
好在晏景医也只是想吓她一吓,并未深究,她也就暗暗松口气,继续调起准备发给沈衡翳的监控。
屏幕画面一动,她忽而又想起什么:
“嘶…说起来,既然你那么有把握,那,詹衔盛的事儿,你也早就知道了?那放任他叛逃,是不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啊?”
晏景医:“……”
这次的沉默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诡异。
榆思年看着对方逐渐不对的深情,心下明了——
完啦,说错话啦。
她正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找补,下一刻便又见晏景医恢复如初,只是语气中添了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先查着吧。但这次抓捕,多半不会太简单。
以及……”
他转身正欲离开,动作又突然一顿。
像是进行了再三犹豫后,才微微侧身补充:
“情况看着不大对,你把监控发给沈队长的时候…让他,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