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厢内,沈鹤抱着翻雪靠在车壁上浅眠。雪白的猫乖巧地蜷在她膝头,被她一只手轻柔地环抱着,另一只手却仍保持着警戒的姿态,无意识地搭在剑柄上。
楚瑄望着对面熟睡的沈鹤,眼底漾起温浅的笑意。平日里总是严肃紧绷的人此刻睡着的模样显出几分难得的柔静。翻雪在她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发出几声细弱的喵呜声。楚瑄连忙伸手轻抚毛茸茸的脑袋,"嘘,让她多睡会儿。"
待马车停在翠云湖畔时,沈鹤才悠悠转醒。山间的凉意透过车帘渗进来,让人神清气爽。马车刚停稳,翻雪便灵巧地从她怀中跃出,一溜烟窜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湖光山色。碧空如洗,远山如黛,湖面上荷叶田田,初绽的粉荷点缀其间,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荷香。
湖畔立着一座雅致的竹篱小院,与湖景相映成趣。翻雪机灵地径直朝小院奔去。
沈鹤正要下车,忽然身形一滞。她单手扣住车辕,目光暗暗扫向某处,似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冷了几分。
"怎么了?"
沈鹤却瞬间收回视线,神色如常:"没事。"
她又望了望跑远的猫儿,"殿下,翻雪不会跑丢吧。"
"无妨,它机灵着呢。"楚瑄轻笑,"你瞧——"
只见翻雪三两下跃上湖畔的白玉栏杆,在沁凉的玉石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揣着前爪团成个毛球,惬意地眯起眼睛迎着湖风。
小家伙还挺会享受。
走进院子,是一座精巧的两层竹楼,檐角挂着几串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看似简朴的竹屋内别有洞天,屋内陈设雅致,一应俱全。
庭院里,有一架秋千轻轻摇曳,有摆放着棋局的石桌,角落里还支着个简易的炉灶。沈鹤抱着剑四处打量一圈,竟还在后院发现了一群蓄养的家禽鸡鹅。
楚瑄笑着问道:"可还满意?"
沈鹤由衷道:"比想象中更加怡人。"
若有一日她能从暗卫生涯中抽身而出安然隐退,便也寻这样一处僻静居所,闲云野鹤,好不自在。
天色渐晚,楚瑄亲自下厨,沈鹤在一旁打下手。往日只见他煮茶制点心,不想他执起乡间厨具来也这般娴熟。锅铲翻动,香气四溢。
楚瑄说:"从前在北疆时,我常带着景羽去深山采药。荒稀之地便只能自己动手烹食。"他嘴角始终挂着怀念的微笑。沈鹤很难想象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也会有这样的过往。
"旁人都说我是被父皇厌弃发配到苦寒之地。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日子反倒宁静自在。没有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却也不必面对那些虚与委蛇和明枪暗箭。"他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可惜终究是要回来的,有些事总要面对。"
说着,他转头看向沈鹤笑道:"不过若不回来,也不会遇到你了。"
沈鹤对往事好奇,试探的问道:“不知殿下当年究竟是为何被派往北疆?”
楚瑄缓缓抬起头,目光悠远而复杂:“那时发生了一些事,父皇对我们生了嫌隙。母后禁足宫门,我自请去北疆,反倒能让他放心。”
我们?
楚瑄言语隐晦,沈鹤隐隐觉得自己在探听一段不该问的宫闱秘辛——关于那段往事,朝野上下讳莫如深、多年来无人敢提。她只隐约知晓似乎与那位幽居深宫的魏皇后以及太子有关。
魏氏也曾是如日中天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甚至比之今日谢、萧两家加起来还要显赫。三朝凤位,皇室半壁江山都流着魏家的血脉。
然而当今圣上登基不久,却发生了一场惊天血案。一夜之间,魏家以谋逆罪论处抄监,家主问斩,主脉尽数流放。据说当时魏皇后凤冠除簪跪在乾元殿前三天三夜,陛下看在她的情面上才未对魏氏赶尽杀绝,勉强保下几个偏远支脉。
然而,那个曾只手遮天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如同被狂风摧折的参天古木。魏皇后虽保留着皇后的头衔,却从此幽闭深宫中再无人得见其真容。
楚琰曾说,若曾经的魏家尚在,太子的地位便如泰山之固,无人能撼动分毫。更不会出现如今一般,他与太子多年对峙相互制衡的局面。
不过这些年太子的苦心经营,确实让魏家有了些许复兴的迹象。沈鹤则想到,楚瑄似乎与魏皇后和太子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厚。她虽知他素来淡泊名利无意逐鹿,可若是为了旧日情义,他最终选择站在太子一方,与楚琰兵戈相向......
无意识间,她已然完全站在了楚瑄的角度,为他思虑周全——若有朝一日楚琰真要对他出手,沈鹤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袖手旁观。
......
菜肴一一摆上桌,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充满小院。恰在此时,翻雪不知从何处窜了回来,嘴里竟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尾巴还微微甩动着。
“厉害啊。”沈鹤眼前一亮。这小猫平日里在王府娇生惯养,日日等人投喂,没想到到了这山野间还能展露几分捕猎天性。
翻雪昂首挺胸,叼着鱼在他们面前踱了一圈,尾巴高高翘起,竟将鱼肉撕咬下一半往他们面前一推,自己则叼着另一半踱到一旁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意思是给他们也带回来了猎物。
楚瑄低笑,“照翻雪这个本事,明日多捕两条回来,我们就能炖鱼汤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些菜放到沈鹤碗里,带着几分期待:“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沈鹤尝了一口,称赞:“殿下的手艺委实比王府的大厨还要精湛!”
“当真?不是在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