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卧风是镇北王大将军又如何,他的儿子还不是要跪在地上给我当马骑啊!”
“下了那么多毒药,为什么人还在活着!到底谁在护着他,给我统统杀光!”
轮番的羞辱和尊严的践踏,沉重的责任和胁迫而来的压力,将那名17岁的少年瘦弱的肩膀压垮,咬破槽牙痛苦的挣扎着,想要逃开那些声音。
萧缙苍白无力笑着,就这样死在无人所知的深林里,活着的痛苦不再背负,也不会再有人因他而死……
挺好……
挺好的,不是么……
“你躺够了没?”一道虚弱无力,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萧缙猛地一睁开眼睛,倏然坐起身子,看向那人,却被刺眼的日光闪了眼,他的心里突突的跳动着,直到慢慢看清楚眼前的身影。
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刀痕剑伤撕裂,白衣灰衫染血,明明是那么的狼狈,可那人眉眼确是一股永远悲怆苍劲的寒霜,像是插在风雪里一把沥血的寒刀。
一股温热的湿润流过,萧缙不知是哭着,还是笑着,声音却是颤抖着:
“寒无衣,我以为你死了。”
寒无衣唇色发白,眼下憔悴不已,她将乱山剑一挥,插在水里道:“忘了我的名号。”
“鬼见愁,阎王不敢收。”
若不是这声音太虚弱,倒也是一股慷慨霸气。
夜里,山洞的火堆烧了起来。
寒无衣醒了,萧缙却晕倒了过去,索性他只是连日被追杀,又在水里泡太久而引起的高烧。寒无衣看不懂萧缙散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只能凭借感觉和嗅觉,找了一些药丸喂萧缙吃下。
希望不是毒药就好,寒无衣心里想着,但见萧缙似乎脸色好转了一些,才放心地拿剑出去插了几条鱼,熟练地划开鱼肚,将里面的内脏都掏掉,用剑划了几个口子,便串在乱山剑上,架在火堆上烤着吃。
名剑乱山被如此蹂躏,简直是暴遣天物!若是百晓生看到这一幕,一定恨不得将寒无衣大卸八块,在剁碎了肉喂狗吃!
“娘……娘亲……”
寒无衣咽下嘴里一口又腥又黑焦的鱼肉,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着的萧缙,他额头冒汗不止,脸色潮红,像是又发起了高烧。
看见他梦呓呼喊着娘亲,那一瞬间,寒无衣觉得萧缙也不过是才17岁的孩子,这样的年纪,她曾经尚是不知愁滋味的江轻眠,可萧缙却要背负太多的东西,身上带着无数死人的枷锁。
寒无衣将他唤醒,扶起身让他坐直,并用芭蕉叶喂了他一些水喝。凉水入腹,激起他一身的寒颤。
“咕噜——”萧缙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肚子窘迫地叫起来。
“吃点。”寒无衣递过来一只完整的烤鱼,难得好言道:“不然你会撑不住的。”
“吃了你的鱼,我只怕死得更快些了。”萧缙浑身酸软,垂眸无力道。
“那你就饿着。”寒无衣冷言道。
“寒无衣,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吧,从第一次平阳城的见面,你就丝毫不遮掩对我的厌恶。”萧缙说话时有气无力,软绵绵地像是一个小羊羔。
“谈不上厌恶,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心思太多。”
“你这一路低调默声,可桩桩件件哪里少了你的手笔,青锋城里扶持谢逊上位,垄断北方的刀剑制造,榴花城帮助沐夫人复仇,扶持都尉上位,得到火药的制法。先是留下柳元朗一行人,又故意在锦笑语面前博好感。”寒无衣一边咬下剑上的鱼肉,一边淡淡说道。
“另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榴花城的事情都是你提前布局好的,去往榴花城的路上,你便让老鹤颜帮你引出身体的毒发,榴花城老夫人是投靠你冀州叔父的,你想要将榴花城收为己用,但又不敢明面上帮助沐春风复仇,扶持季戡上位,那就是和你叔父对着干!”
“你羽翼未丰,自然不敢如此,便借着毒发疗伤躲开,表示从未插手这中间的事情。但实际上榴花城的水之所以搅混,都是你提前算计好的。”
“和沐春风合作拿到了精良火药的制作秘方,又派蒙祎追击找到了盒子的下落,又暗中借你叔父的手扶持自己的人管理榴花城,看似你样样没参与,可好处样样不少,这样的谋算城府,出自一个少年手中,真是令人生寒。”
谋算狡诈,玩弄权术,不是长寿之命,也不是纯善之相。
萧缙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道:“我萧缙确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像江湖人人歌颂的大侠江城那样坦荡赤城,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很厌恶我自己。”
“可是……寒无衣,你是最该明白的。做自己活不下去,所以只能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只要能活下去,做一柄误人伤己的快刀又何妨呢?”
寒无衣手里的动作一顿,指尖忍不住用力泛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平阳城。”萧缙淡淡回复道。
寒无衣扯嘴一笑,继续吃着手里的鱼肉。
“所以,我想请寒姑娘相信,我父亲萧卧风,绝非我这样万般不堪……”
“你又没见过萧卧风,就这么肯定他?据我所知,萧卧风戍守边关,你在老家出生,自生下来就从未与父相见过,更不要说后来南下为质……”寒无衣漫不经心地打断他。
“我父亲戍守边关保北国边境,为防止皇帝忌惮,不惜将妻子送进京城为质……若他当真是卑鄙无耻之辈,携恩图报之人,我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江城,绝不会与他成为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