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是个什么情况,黎宿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说:“黄姨,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回隐园处理。”
随后忽略黄青那句“你妈妈她不让”,直接进屋,在一片狼藉中,踩着玻璃碎片,放下书包,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陈美安对视上。
黎宿眼内有难以言喻的复杂,陈美安冷哼了声,继续看电视,在黎宿踏步上楼时,陈美安阴阳怪气说了句:“没教养的东西,见到人都不会喊。”
“奶奶,可以把电视音量调轻些,我记得你听力很好。”
这句包含多层意思的话落下后,陈美安故意拿起遥控器调高电视音,直至出现了噪声才肯罢休。
慕之和躲在房间里哭。
她今年三十八岁了,保养精细,看上去依然很年轻,十指纤纤润泽白皙,不见半分岁月的痕迹。
房间没拉开窗帘,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黎宿让慕之和靠着自己的肩膀,她拿热毛巾轻轻擦拭慕之和的脸庞,看着慕之和,久久未言语。
她连一句寡白的安慰话语都不想说。
说了只会让慕之和情绪更加激化。
“你姥爷和姥姥以前从来都不会这般对我,我在家当全职太太又不是毫无付出……”泪水夺眶而出,慕之和强忍着话语中的哽咽,“她怎能如此欺辱我,瞧不起我。”
慕之和从来没有工作过,一直靠着姥姥姥爷给她嫁妆里置办的商品房、店铺租金与爸爸高昂的工资打理这个家。
‘隐园’的别墅,是慕之和的嫁妆之一。
“我让爸爸回家。”黎宿拿出手机。
慕之和用手压下黎宿的手腕,手机从黎宿手心滑落掉在毛毯上,无声,屏幕光亮着。
“不行,你爸爸在实验室奋战,很忙,他们离不开他。”
慕之和的声音越来越小。
肩膀处的衣料被慕之和不断涌出的泪水浸湿,黎宿无声地叹息:“妈妈,你这样的硬撑毫无意义,只会让眼泪变得越发廉价。”
慕之和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又矫情了。
黎知怀的手机打不通。
黎宿将慕之和哄睡下,黄青一直站在房门外守着,见慕之和睡下了,焦急的神情这才有了缓和的迹象。
黎宿嘱咐道:“黄姨,你看好我妈,我去找我爸回来。”
奶奶和妈妈这么一直吵闹下去容易伤了和气,黎宿换了件外套,打车去黎知怀所在的Eternity科创公司(E科)。
黎宿在前台询问黎知怀的去向,前台工作人员告知黎究员正在开会,然后引领黎宿朝大厅内的家属等候室去。
“宿宿。”
刚走没几步,正巧碰见黎知怀的助理兼徒弟提着食盒,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进来,高跟鞋踩在亮滑的大理石上哒哒作响:“又来帮师娘送东西啊?”
两人面对面站着,女人给一旁的前台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回了岗位。黎宿才说:“不是,来找爸爸有事。”
“哦,这样,那你帮我把师父的午饭送上办公室吧,我急着去给新进公司实习的师弟师妹们讲注意事项。”说着,女人熟练地把食盒和职工卡她塞给她,风风火火地离去。
往长廊电梯口处走,黎宿周身不断有穿职业装的人经过,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卓越忙碌。
“叮”的一声,一号电梯门缓缓敞开,电梯小姐最先走出来操控电梯,使其不会在固定的时间内合拢。
紧接着,电梯里走出两名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们在人流中比了个手势,敞亮廊道内的人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特殊指令,纷纷向两边靠,让开一块走道,气氛变得严谨肃穆。
黎宿被人群挤到最里侧,挨着墙,身前的女人手中端着一杯满满当当的咖啡,冰块在塑料杯内清脆碰撞,旁人往后退时,臂肘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咖啡洒些许在了黎宿的黑色针织衫上。
“不好意思。”
女人立刻道歉,抽开名包上的丝巾帮她擦。
黎宿摇头,说:“没事。”
廊道两边的人视线都凝聚在那方,电梯先是走出一群穿着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他们谈笑着,从言行举止,到西装的品质和领带上的刺绣观察,确实不是普通阶层的。
手机在校服口袋振动,黎宿移开目光,换了一只手提食盒,掏出手机,低头看。
是以前专职指导她舞蹈的老师余秋暖发来短信:“小宿,国庆的假期都空出来,老师带你认几位舞蹈界的前辈。”
拇指指腹悬在手机屏幕键盘上,想着如何婉拒老师的好意。
忽的,黎宿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男声,带着笑音:“您过奖了,小辈不过是替家母来凑个热闹。”
心脏意外地多跳了几拍,黎宿从人群中抬起脑袋,透过人头攒动的缝隙间,近乎屏息的看着那道男声的主人。
祁郁行一出电梯就立刻被保镖和商友簇拥着缓缓前行,他正与人熟络的攀谈,背影格外挺拔醒目,剪裁奢贵的黑色西装勾出宽阔的肩与精瘦的腰身,黑色西裤显得双腿尤为修长。
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赞赏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面庞转向对方,侧颜轮廓比以前更清晰更俊朗,额角几缕碎发落在眉骨处,高挺鼻梁下的唇挂着亲和的笑,像冬日里的暖阳温雅又鲜明。
真的是他。
但……这时候他不应该是在国外上大学吗?
她记得他二十岁在国大本科毕业后,就到美国知名学府进行硕博连读。
上次见他正是八月假期,那天恰巧是他爷爷生日,他在祁家不出奇,如今他还留在上京是为什么?
目送他们远去,一进电梯,员工们围绕着刚刚阵仗展开话题:“跟林董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啊?温润如玉,又长这么年轻的一张脸,真是少见。”
“祁郁行。方持安董独子,才二十出头。”知情人说。
“哟,安董的儿子,那可不就是祁家的太子爷嘛?今儿头一回见,长得真是有形有样儿,跟他爸祁书当年一样帅。”这是一句地道的上京话,带着感叹。
“可不是。我瞧今儿这阵仗,说不定再过几年,这圈儿里无人不知他。”
黎宿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期待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有关祁郁行的事。
奈何祁郁行年纪尚轻,祁家对他的防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在他未正式进军国内商圈前,外界知他的人少之又少。
黎宿觉得,祁郁行就像那遥不可及的古诗,璀璨,神秘,不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