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层才发觉这家唱片店又多火热,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学校门口的咖啡厅,来拍照打卡的人不少,兴许是假期的原因,多是学生。
店内有规定不准大声喧哗,连拍照的‘咔嚓’声都默契关掉了,三三两两的人走动,脚步都落得很轻,说话声也很小。
黎宿形单影只地站在楼梯口处看大厅里唱片机前或站或坐的人,犹豫要不要离开,每台唱片机前都有人了,右侧等候长软椅上还坐着几个翻看杂志的男女生。
算了。
有时间也不想花在无聊的等待上。
刚转身面向楼梯就愣住,詹长庭从楼台慢悠悠走上来,与她对了一眼,他一个人,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夹克搭工装裤,个高板正,有形的不行,他手里还拿了一沓黑胶唱片,应该在一楼有好一会儿了,可能来得比她还要早,估计猫在哪个角落淘片,她才一直没注意到这么醒目的他。
“几次了?”他的声音随着他的不紧不慢步伐传上来,“你是我冤家啊。”
“走了。”
马丁靴子踩下木地板发出小小的吱呀声,黎宿往下走了三节台阶,詹长庭隔了一节台阶拦在她面前:“你进店到现在还没有三十分钟。”
“所以呢?”
“你还不想走。”
黎宿站得比詹长庭高,微微俯视他:“你没有读心术。”
“我觉得我有,”他看着她的眼睛,薄唇哂出笑:“我猜你原本想留在这儿两小时,对不对?”
“明明就是听到了我跟店员说话。”
黎宿想往下继续走,詹长庭快她一步上楼,黑胶唱片换左手拿,空出的右手毫无预兆地握住了她的左手腕,衣料相碰摩擦起了静电,他被她拉着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又上到了二层。
“不管怎样,你还不能走,我有话跟你说。”
他这人无论在哪都会成为焦点,她受他控制被他手拉着走得这几步,已经被等候区的几个女生注意到了,伴随一句激动的:“那是世德的詹长庭!”
“欸,他身边那个是不是黎宿?我好像看过她的演出视频,跟郑轻墨在一起那个。”跨年演出的视频这两天在校论上掀起一阵热潮,黎宿的名字也让外校的人熟知。
除了戴着耳机沉浸听歌的,大厅部分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逐渐聚焦在詹长庭握着黎宿手腕的手。
“你先放手。”
黎宿不满挣扎,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得到他掌心的温度。
詹长庭拉着黎宿穿过半个大厅,在议论声燃起前,往转角拐。
“可以,你别走。”
到了一个私立歌厢门口前,詹长庭放了手,黎宿立刻转身,他反应迅速箍住了她的手臂,与此同时他刷卡‘滴’地一声,歌厢门开,他把她拽了进去,又‘咯’一声门轻关上,隔绝了大厅的一切。
门内,黎宿甩开詹长庭的手,眉眼夹着冷然的怒意:“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有误会想跟你解开。”
“那你也不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
詹长庭把左手上那一摞唱片放桌上,又像在班里那样自然抽出她手里拿着的几张唱片放好,才看她,皱眉:“强硬……?”
“你随时随地都有拉女孩子手的习惯?你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招人误解吗?”她顶着这样一张脸生起气来,是多么的生动鲜活,没那么淡和冷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詹长庭看着,先道歉,后正色补充:“但我没有随时随地拉女孩子手的习惯,拉你是因为你老躲我。我是真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这认错态度快到让黎宿应接不暇,稍稍平复呼吸后,问他:“什么话。”
“你先放掉对我的成见与戒备再说,四舍五入咱俩好歹也算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了,这么一直下去你觉得行,家里可看不下去,想想两个姥姥。”
他拉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坐下后,身上有大片光,黎宿微愣,侧头看,房内一侧是整面通透的落地窗,窗纱束垂在两边,窗外是冬日的暖阳、披上白霜的漫漫长街与喷泉。
“玻璃是双向的,窗外的路人都是你的正义卫士,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詹长庭已经从封套里拿出一张黑胶唱片,将黑胶唱片放进唱片机上,唱针移到唱片上方,盖上防尘透明盖。
音乐前奏听着像她选的歌曲之一。
黎宿长久地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低声外放的音乐填满整个空间,她才又开口:“外面听得到吗?”
“你觉得老板会做影响自己生意的事吗?”
他反问她。那意思就是私立歌厢的隔音效果都很好,不会串音,他们今天在这里的谈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枣色长桌下还有一张椅子,詹长庭抽出面向她环臂而坐,腕间的银色手表露在清冷的光里,他坐姿并不端正,一条长腿大剌剌伸直,一条长腿闲闲曲着,一副懒散且老神在在的少爷姿态与她对看,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眼里似跃着一句‘你说这是不是你前天拒绝我的报应,让我在校外逮到了你。’
门上的小窗户走过几道身影,冲里挥手,詹长庭背对着没看见,黎宿看了看,又缓缓收回视线,扯入正题,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谷枝的事,跨年那晚我跟她说清楚了。”
“那是你们的私事。”
“与你有关,所以不算。”
在歌曲进入高潮部分时,她听他说:“那天晚上,跟你结束通话后,谷枝独自找我,跟我表明她对我的感觉,她说她一直认为喜欢上自己的朋友是玷污了友情的神圣,所以迟迟不主动,但那晚她说如果不早点同我说,以后就不方便了,因为她想跟你发展长期友情,不能因为我而错过。”
黎宿的眉头开始轻蹙,低垂着眸,暖光在她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詹长庭停了几秒,见她保持沉默,又继续说:“我问她为什么提你,她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的眉听到这一句后紧蹙一秒后抬眼与他对视,始终沉静,右手拇指却在摩挲着食指指骨,似在回想与他那少得可怜的相处片段都被她遗漏了什么细节。
詹长庭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与她的小动作,唇角轻缓勾起,心口有些微不可察的痒。
“我没对她那一句做回复,回应了她对我感觉,我跟她说:‘你对我以为的喜欢,在我不经意间影响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想了想,可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我不是真的有男女之情,这事儿就过了,没发生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