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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解家宅照例摆宴邀宾客庆新春,也就这天是一年当中年味最浓的一天。
黎宿一早就陪慕之和去了解家宅和舅母他们操办宴会事宜,将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黎知怀风尘仆仆到解家,连夜赶路让他的疲态显露出来,但面对解家人,他的礼仪非常周到。
离下午开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黎知怀先去同慕老夫妇问好后,才到厢房短暂休息,慕之和一起,黎宿则在书房陪解老夫人与门生会面。
只是黎宿没想到姥姥的门生里有白凤的父亲。
一个看着就是精明相的中年男人,但他却是站位却是在众人最后,职位显然不高。
黎宿原先并不认识白父,是白父到解老夫人桌前打完招呼后,眼睛移向了一边站着的黎宿,冒然地提:“这就是宿宿吧,我经常听凤儿提起你,果真与众不同,值得她放在心上学习。”
当下,整个房间的焦点都转移了,解老夫人的姿态有了微妙的变化,黎宿心一惊,顿时觉得这叔叔排在人后不是没有道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运用不得当。
面对着半室中年人的目光,黎宿还是没露怯,落落大方回应:“叔叔好。”
解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不轻不重地放下,让黎宿出去把京宜叫进来,说是让她进来会会师兄师姐们。
会用上“会会”这两个带有火星子的比试词,是因为他们多半是谈判桌是的人物,挥斥方遒能言善辩,嘴上功夫了得,解老夫人年轻时亦如此。
黎宿传话给京宜后,便识趣地到偏堂跟同辈近龄的兄弟姐妹们及来客儿女一起相互谈笑,话题只局限在校园生活上,不谈一句别的,气氛和谐。
黎也因收到黎宿一大早送来的十几本练字帖作业正挂脸,安静地坐在双人沙发上玩串珠中,跟她在同一张沙发上玩十二面魔方小男生便是姨母慕之和的继子,,挺上道一小孩,一来就把长辈们哄得眉开眼笑,虽说他和黎也一样,自小生活在美国,但他的中文比黎也要好很多。
开席前客人们相继到达解家宅,被邀请的商贾权贵们都是低调出场,舅舅姨母们亲自招待,带领他们在解家宅内闲逛,观赏前些日用专机去国外运回来的各色花卉。
祁老夫人早到了,祁郁行和詹长庭这两人隔了一会儿才携礼而来,解老夫人特意让黎宿和解珺一同出去接人进来。
兄弟俩今天都穿着很正式,祁郁行要比詹长庭高一些。
黎宿向他们问好,祁郁行温笑回应,詹长庭敷衍地对她点了下头,倒是很礼貌地喊解珺:“解珺姐,新春好。”
解珺笑靥如花:“可以啊长庭,一段时间没见你,又高又帅了。”
解珺在客人面前依然不给黎宿好脸色,她跟祁郁行年龄相近,和祁郁行走在最前面有说有笑。
詹长庭和黎宿随后。
三天前在荣爷爷家里发生的小意外似乎还留有余温在两人间未散去,有些道不明的尴尬,一路无话。
黎宿注意到詹长庭捧着礼物的双手,左手纱布已经拆了,冷白肤色上指骨瘀青仍有些明显,相反伤势得较重的右手戴了一只黑色露手背的手套遮掩受伤的手指,以防长辈们见了多话。
面见长辈问候过后,便是闲聊环节,两位老夫人有意把这次会见安排在远离宾客中心的南侧小客厅,多次把祁郁行与解珺扯在一起,明里暗里想撮合两人,但祁郁行明显对解珺无意,三两句把话题转移开了,如清风徐来。
祁老夫人望向祁郁行的眼里全是不满的嗔意,似是嗔怪他不知趣儿,不给人家小姑娘面子。
解珺大小姐脾气有些重,看出了祁郁行的意思后,就在杨管家牵黎也进来,大家不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时,悄悄忿忿地走了。
“小十一,听你姥姥说,你钢琴弹得很好。”祁老夫人突然把话题引到黎宿身上。
祁郁行和詹长庭同时朝黎宿看过去,黎宿往主位那儿抬眼,黎也第一个跳出来回答,护姐意味十足:“我十一姐什么都好!”
“是姥姥教的好。”黎宿微微笑着回说。
客厅里正好有一架古典三角钢琴,在姥姥的发话下,杨管家让人拿来小提琴,在众目睽睽里,黎宿坐上钢琴前,黎也站在钢琴旁,小提琴架在颈侧。
两人合奏一首以前在美国练过多次的曲子。
因为今天要面见很多客人,黎宿有专门打扮,唇色红润,上身是轻薄的高领单衣和外衫,下身搭同款白色纱裙,今日的她比往常要更精致更惹眼,柔和了天生自带的一种清冷的气质,简直无可挑剔,灼灼其华,干净又鲜妍,很灼眼。
她没有挽发,长发柔顺散在身后,有几缕垂在肩前,她的眉眼本就生得极好看,双眼纯净得如玻璃般透亮,十指流转在黑白的琴键上时,眼底又情感倾泻出,瞬间魅力无法抗拒。
前奏响起,詹长庭换了个坐姿,身子侧向琴区方向,他丝毫不掩饰自己想听黎宿弹钢琴的浓烈兴趣。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黎宿的侧脸轮廓,和纤长的颈,长发随着她手指划过黑白的琴键轻微动。
黎宿和黎也都是老一辈人培养出来的,气质仪态特别有千金范儿,一颦一笑都是名门闺秀的典范,两姐妹各有各的特色,从琴声就可以听出,黎宿雅,黎也狂,两种音调掺杂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相较黎也小小年纪那股自信而高傲的气场张扬显亮,黎宿则是温淡从容,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很是端庄。
弹奏间,黎宿会去看黎也,面上露出的浅笑是为自己的妹妹而骄傲,可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到底有多么的动人,少见的明媚,不孤,不冷,这才是有情有感的黎宿。
祁郁行目露欣赏,詹长庭看得入神,祁老夫人边观赏边细致入微地打量他们兄弟俩的神情。
琴声无阻碍的在空气中摩擦飞跃,小客厅门口处的闻声而来的人越聚越多,杨管家见状俯身在解老夫人的耳畔耳语了句,解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眼睛仍落在两姐妹身上。
唯一踏进小客厅里的慕老先生,背对门口处的众人,他先是往琴区望了眼,又把目光落定在祁郁行与詹长庭身上,满眼是探究,闪着是独属于商人的精光与算计。
弹奏完这一首曲子,黎宿和黎也一起做了一个优雅的谢幕礼。
掌声与夸赞声响起间,黎宿牵着黎也往沙发区走,中途黎宿与姥爷别有深意地相视一眼,黎宿弃有詹长庭在身旁的原先座位,改与黎也一起坐,也就是詹长庭的正对面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掌握每一个人的神情,包括门外的人。
但在这种多人互动相聊的场景下,眼神不能停留在同辈身上超过五秒钟。
祁老夫人拍了拍解老夫人的手背,面上浅笑嫣然:“你带大的两个孩子总能让人眼前一亮,像你。”
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小辈们转场去偏堂用茶点,留各厅给大人们,那会儿祁郁行成为了大人们交谈的中心人物,受众人簇拥着。
解盔也在,恰好侍从端着酒水进去,他在托盘上拿起两杯低度数的热酒,其中一杯递给了给祁郁行,问:“祁哥这次回来待多久?”
“明晚走。”
“时间这么赶?我们哥几个还想跟你聚一聚,玩个尽兴。”
“没办法。”祁郁行嘴角勾出好看的笑,“美国那边有工作安排,下次一定。”
几位相互认识的近龄男生女生跟詹长庭和黎宿商量着去后院玩投掷游戏,那是三舅母京宜专门为小辈准备的解闷游戏,有神秘彩头。
詹长庭问黎宿想不想去。
黎宿的视线从祁郁行身上徐徐扫过,说去。
出客厅时,她身上加了一件浅紫色的羊绒大衣,漂亮而不失柔和。
长廊里,他们讨论着三舅母定的游戏规则与玩法,詹长庭在无人注意时拉了拉黎宿衣袖,显然有话跟她说。
黎宿缓缓停下步,詹长庭站定在与她并肩的位置,她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詹长庭左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向黎宿,黎宿低眸看,礼盒用了绿金色的包装纸,纸上图案复古,绑着黑色细丝带蝴蝶结。
“给你的新春礼。”他说。
黎宿一开始没接,手还放在衣袋里,她先是看了眼走在前面那几个人,他们聊得起劲儿未察觉到他们两个落了队。
等他们走远了,在拐角处消失,她才问他:“谷枝他们有吗?”
堂院那方喧闹不已,这处长廊却很安静,只有划过的风声夹着景观树沙沙声,詹长庭不疾不徐地回答:“没有。给你准备的也是临时起意,昨天跟我哥出去选购手礼,看见这个……觉得挺合适你的就买了,就当是你那天陪我去看荣爷爷的谢礼,荣爷爷他很喜欢你,希望你下次还能过去跟他走棋。”
黎宿犹豫迟疑着要不要接,詹长庭冷淡地垂眼睨她:“你要还是不要,我手疼,拿着累。”
“……贵重吗?”
黎宿这么问,透露出了自己可以接受的意思,詹长庭神色一亮,凌厉眉眼弥漫起笑意,清隽中带了点儿痞:“另说,是你绝对用得上的东西就行,且还是常用不离手的,猜猜?”
看礼盒形状,结合詹长庭所说,黎宿在下一秒猜:“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