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新皇就是个暴君!”
雪下的太大,街边的小贩全都收拾东西回家。在这冷天儿里,说些话来热乎热乎。手上动作不停,话头不知怎的就悄声转移到刚刚登基三年的新帝身上。
一书生模样的男子鄙夷道:“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清理门户不过是顺势而为,你一个市井之妇懂什么?”
“你说的是他刚刚登基那会儿的事!我可是听说有好些官员都被砍头了!”
“那些贪赃枉法残害百姓之人,杀了就杀了,也为我们谋福嘛。”
“就是就是,而且当年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去南方赈灾,治理的井井有条,回京当日还下了雪,来年就谋了个丰收好时节。不说丰功伟绩人人称颂,祥瑞之兆也是老天厚赏。”
“可短短三年,护城河里的水都不如新皇放的血多!”
两人就着明君暴君之事争论不休,险些掀起一场风波。
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朝堂之事咱们哪懂那么多,咱们这些市井小民能安居乐业不就好了,天家的事咱们也敢议论?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这雪越下越大了。”
“哎…今年又下了这些天的雪,晨起还停了一阵儿,这会儿子又下起来没完没了。”
“赶紧走吧,再不走赶回家连碗热汤都没有。”
世人的浑说皆由宫墙阻隔在外,宫内是同外面一般无二的白雪皑皑。屋脊,庭院,花草,被厚厚的雪覆盖,银装素裹。院中一点黑就显得格外扎眼。
玄衣男子持着伞伫立在满天飞雪之下,几点白飘落在黑色大氅上。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也瞬时融化。一双黑沉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手里的一滩水渍,霎时覆上了一层悲凉。
呼吸一出化为烟雾,朦朦胧胧的遮盖,让人更添几分神秘。
苏公公急急忙忙赶来,对着侍从劈头盖脸一顿骂:“陛下害凉,这样冷的天也不拦在养心殿,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吃的!”说着就对着为首的侍从踹了一脚。
雪中那人听着动静也只低垂了一下眸子。
苏公公赶忙接过男子手中的伞帮他撑着,低声道:“陛下请回吧,养心殿内已经烧好了炭火。”
男子立在雪中不动,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苏公公也不敢催促,只得陪人在雪中站着。
久久,雪落的越来越多,苏公公的手也快撑不住了,就抬眸看了人一眼,不小心对视上那双黑沉的眸子,又慌忙低头。
“陛下,霍将军正在养心殿等您,请回吧。”
男子听到这才回神,迈步离开这雪地。
沈诀一把撩起厚重的门帘,刚踏入殿内就听霍百龄喊叫:“你要御驾亲征?”
沈诀抬眼往他身后望去,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便问道:“筱筱怎么没一块儿来?”
霍百龄走到榻上坐下,倒了杯温酒,说道:“这么喜欢我女儿,你把她接到宫里住算了。”
沈诀也一并坐到榻上,闻言,脸上有一抹喜色,“真的?你舍得?”
“嗯。我去打仗,你看着她。”霍百龄围着炭火搓了搓手,把话题往回拽。
沈诀沉思片刻,“还是你看着吧。”随即拿起折子来看。
霍百龄掰了他的折子:“你是君,我是臣,你是王,我是将。你去打仗算怎么回事?”
沈诀要从他手里抽回折子,没抽动,暗暗使劲,还是没抽动,霍百龄存心跟他较劲,他叹了口气说:“边塞战事我比你熟。”
“都是带兵打仗有什么熟不熟的?”
霍百龄想到别的,松了手,“是因为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
沈诀看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奏折点了点头。
“任他们说就是了,你是一国之君,还有人敢到你头上放肆?”
沈诀轻挑眉,“你口中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他们就敢。”
沈诀继位三年,后宫空无一人。这引得群臣激愤,纷纷上奏。他借机杀了一批人,这才消停了一阵。
可还是有些执拗的老家伙不怕死的继续上奏,这些人除了让他耳朵生茧之外又没有别的过错,就只能任其烦扰。
“我实在是听烦了,索性借这个由头躲一躲。”
“就因为这个未免太儿戏?”霍百龄认真劝道:“此次边塞再犯来势汹汹,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沈诀放下手里的折子,抢过话来,“正因如此,所以该我去。”
他又推心置腹道:“霍百龄,你还有妻儿,你要长命百岁。”
屋内炭火噼里啪啦作响。室外狂风潇潇而起,鼓起一阵把窗给吹开了,卷起千堆雪把奏折吹翻在地,把人吹的寒凉。
霍百龄看着沈诀,他明明最怕冷,此下却呆坐在原地,无动于衷,任由风雪拍打在脸上。
所以是活不下去了,慷慨做英雄。
他以为三年能够释怀了,谁知道人仍抱着寻死的念头。
想到他登基头一年,三天两头的不上早朝,马不停蹄的往天宁寺跑。带人把天宁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