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祁昂居然很受用这种夸张的谎话,他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微微翘着嘴角,准备仔细阅读题目。
“温知新。”
“嗯?怎么了?”
“你确定要拿一道实数题问我怎么做吗?”
温知新一把又将试卷抽回来塞回抽屉,“就不要对台阶的要求太高啦。”
祁昂看着温知新那么生动的笑脸,愣了一下,随后半仰着头,轻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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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晚饭到晚自习上课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此时天色将晚未晚,天空是泛着蓝调的,十分漂亮。
温知新找祁昂要了天台的钥匙,要去欣赏一会儿傍晚景色。
“注意安全。”祁昂说。
温知新点头:“知道知道。”
天台上锁时间是六点,此刻应该紧紧锁着才对,然而温知新刚碰到那扇门,门就开了一条缝。
难道今天没锁门?
温知新想着,干脆利落地往外推了一下,门全部被打开,吱呀的声音吸引了原本站在天台上的人。
“修明哥?”温知新看清那人的脸庞,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晚风吹起徐修明额头的刘海,他笑了一下,把指尖刚点着的烟熄灭,“来透透气。”
温知新挑眉不语。
透气还吸烟,真是薛定谔的透气。
徐修明看出她表情里的揶揄,笑着说:“我刚点上还没吸呢,原谅一个即将上战场的人吧。”
温知新确实没闻到烟味,放心地走到了他身边,问:“高三文科班不是在宜佳楼吗,你怎么来这边?”
徐修明看向她手里的那串钥匙,扬了下眉,“因为我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只偷偷配了一把宜理楼的钥匙。”
“这样,那你要不要多配几把?”温知新把那一大堆钥匙递过去,“偷偷的,我不告密。”
徐修明又笑:“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们班离这里也不远,当散步了。”
温知新点头,把钥匙收回去,和他一起并肩站在天台栏杆旁,望着远方逐渐浓起来的夜色,问:“你介意我在这儿站着吗,或者我离你远一些?”
徐修明摇头:“当然不介意,有个人说说话也很好。”
温知新附和:“嗯,而且我嘴很严。”
徐修明轻轻笑起来,感慨道:“真好啊,你应该没什么烦恼。”
温知新反驳他:“我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怎么会没有烦恼。”
徐修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的意思是在学习方面,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到考全省第一的人有什么烦恼。”
“下次可能就考不到第一了,这算烦恼吗?”温知新问。
“当然,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徐修明说,“但是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总能慢慢守好第一这个位置的。”
温知新能听懂大部分的言外之意,比如徐修明此时此刻的意思其实是“他没有时间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七号,距离高考只剩十天。
真真正正的弹指一挥间。
焦虑不安紧张期待,在这时候,任何情绪都会被放大。
温知新也不太想说什么加油之类的假大空的话,谁不知道要加油,谁不知道要努力学习,谁不知道高考完就好了。
但问题不就是现在,此时此刻,黎明前的黑暗格外难熬吗?
温知新想到了徐修明眼下的黑眼圈,说:“那就希望你从现在开始的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徐修明怔了片刻,松开了栏杆上紧攥的双拳,默然两秒后说:“谢谢你,知新。”
温知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因为自从高考倒计时以来,徐修明听过那么多的“坚持”“努力”“全力以赴”“别留遗憾”。
温知新是第一个那么坦诚大方地祝他睡个好觉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加“高考完你就可以……”这种听着就让人恼火的前缀。
徐修明最讨厌这句话。
“总之,谢谢你。”
温知新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谢,那就不客气吧。”
徐修明真心实意笑起来,“我原本心情挺差的,和你聊完天好多了。
“那希望你的心情一直这么好。”温知新说。
徐修明又笑,视线从远处的天边转到温知新脸上,问她:“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温知新犹豫的时候看到了天台最外面那层短平台上的脚印,和香烟燃烧时掉下的灰。
她害怕这是徐修明留下的,毕竟这几天的高考生真的很脆弱。
温知新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她就被轻轻抱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可能只有零点零几秒,徐修明身上那股2B铅笔的木质调味道还没来得及飘来就已经远离。
“谢谢你,知新。”徐修明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久不见终点的旅人需要一个小小的支撑点,这个拥抱也无关风月。
温知新拍拍徐修明的的胳膊,说:“可能有点俗气了,但是还是高考加油。”
“嗯,会的。”
天越来越黑,温知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马上六点半,“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修明哥拜拜。”
她转身,随后就定在原地。
天台的门半掩着,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打在祁昂海没有表情的脸上,半明半暗。
温知新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仿佛就是这个撤退彻底将祁昂逼到忍无可忍,他走向温知新。
徐修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害怕祁昂对温知新动手,抓紧也走过去,横在他俩中间,“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温知新:“……”好了,场面彻底混乱了。
祁昂说:“我不会动手。”
说完,他越过徐修明,攥住温知新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温知新回头和徐修明挥手,让他放心,他俩不会互殴的。
“温知新,你还想回去继续和徐修明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