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缓缓吐出几个字,“国舅爷,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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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屏风,怀珠只能模糊瞧见一道身影,端坐于罗汉塌上首,专心地摆弄着炉子上的热茶。室内无声,倒茶泼水的声音放大许多倍,异常响亮。
最后一道茶过完,陆清执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杯盏壶碗,擦干净指间沾染的水渍,“你说认识国舅爷,凭证在何处?”
女子声如珠玉,悦耳清泠,“裴少卿便是凭证。”
此话一出,陆清执顿时来了兴致,视线落在屏风后瘦削的身影上,“我?”
“大人当日曾言,民女乃国舅爷的好友,至于是怎样的好友,想来大人自有决断,民女绝无异议。”
陆清执回头,望向书架后立着的人,征询意见。
方才还和怀珠同住柴房的人,眨眼间又隐匿于不远处,冷眼旁观女子递来的投名状。他自然不信知己之说,能满腹算计的人即便有三两知己,也绝不会是轻易叫人暗害的。何况她身为曹内官的养女,本和孙玉德之流是同伙,好端端的打着为知己沉冤的名号,暗查举子闹事的案子,他看不明白沈怀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倒不如将计就计,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陆三点点头,表示可以答应。
陆清执心里有了数,“国舅爷突然失踪,贵妃娘娘和徐次辅心急如焚,发话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人。沈姑娘身为国舅爷的至交好友,发现他最后现身于香云楼,担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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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牌时分,大理寺少卿下榻的官驿门前儿,里里外外围了几十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这不是破庙里那个医女么?竟然和国舅爷是好友,真人不露相啊!”
“什么好友,一个药婆如何能攀上国舅爷那等尊贵人,我看啊,她就是想骗些钱财,无耻胡诌罢了。”
“可她要求的是搜查香云楼,即便真捞到钱财,也没命花吧……”
“你懂什么,苏公子最喜欢貌美的女子,沈姑娘这模样儿说不定能惹得他怜香惜玉,留她一命呢!”
……
沈怀珠身负伤痛,双手高举状纸,跪在官驿正门口,仿若听不到周围的议论声,一心扯着嗓子高喊,“求少卿大人,为我至交好友徐国舅失踪一案,彻查香云楼。”
足足半个时辰,官驿大门紧闭,丝毫没有要敞开的意思。
杖刑的伤还没处理,折腾半日已有变重的趋势,再加上接连的嘶喊,更是消耗掉她大半体力。藏在舌下的清心丸逐渐化去,失去效力,怀珠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轻晃。忽然,一阵晕眩袭来,她缓缓地向后倒下去,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陆三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怀珠眼前,他目光泠泠,眼底竟然有几分恻隐。怀珠以为看花眼,再细看时那人已低下头,将一枚丸药抵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咬紧齿关,戒备地推开对方。
还未离开怀抱,陆三强硬地将她拽回,按在怀里,压低声音,“想要留住性命,就吃下去。放心,我可不像有些人,动不动就给人下毒。”
沈怀珠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松开牙关,任由他把药丸推进嘴里。
见他服药,陆三也不再多废话,接过状纸高喊道,“求少卿大人,为徐国舅失踪一案,彻查香云楼。”
围观人群的不远处,早在女子高喊伸冤时就停着一辆马车,如今见有人来相助,悄悄掉头,往苏宅的方向赶去。
和寻常皇商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家宅不同,苏家的宅子古朴清简,很不起眼。院落位于香云楼后头的小巷里,面积不大,仔细瞧还能发现廊柱的掉漆裂纹。若没当地人带路指认,恐怕绝无可能想到这等寒酸的宅院竟是号称苏半城的府邸。
这座宅子的主人苏大荣正在祠堂,扬鞭暴喝,“你个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杀个人都做不干净,留了把柄给人捉,现在想起来跟你老子说有什么用!”
苏子城跪在蒲团上,生生挨了两鞭,不服气道,“一个青楼女,死了便死了,有什么要紧。”
苏大荣气得咬牙,“青楼女?若当真杀了个青楼女便罢,你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敢胡来,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我真没想杀她,是她不识抬举,非要为宋世文报仇,我不过下手重些,她是个没用的,经不住打,这才……”苏子城抱头逃窜,辩驳的越发没底气。眼瞧自个亲爹当真拿出要打死他的气势,他忙转了话头,把责任推卸出去,“是孙泰,爹,是孙泰杀了芙蓉!我打她的时候明明还有气儿,孙泰非要再玩玩,芙蓉分明是他玩死的!当时孙大爷也在场,你不信去问他!”
苏大荣顿住,“孙玉才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