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既不在兔子医院,也不在兔子洞,更不在帐篷里,那它会去哪?
不仅是白石,所有的兔子心中都腾起一个猜测:草根恐怕已经死了。
“可能是被老鹰叼走了吧。”白石推测道。
其它的兔子沉默不语,可心底里,它们觉得杀掉草根的另有其人,然而沉浸在失落中的白石没能体味到它们眼中的深意。
尽管白石早已见惯了同伴的死亡,可草根的消逝缺如晴空霹雳般,在她的心里激起无限波澜,激起一股悔恨和些陌生的情绪。
白石走出兔子洞,往魏清潭帐篷的方向走去,她无意识抬头看见灰蒙蒙的天空,猜测哪朵乌云后潜藏着掠食者的目光。
早知道应该挖一条地道通向魏清潭医生的帐篷,早知道该陪草根一起去…早知道早知道!
现在说早知道有什么用…
“魏清潭医生!是我!”白石用爪子揉了揉脸,打起精神道:“草根恐怕不能来了…”
“为什么?要是它害怕树枝,我可以去…”“不是的!”
白石打断道:“草根被老鹰吃掉了,对不起呀魏清潭医生,好不容易才治好的…”
魏清潭一愣,心情愈加沉重: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倒是白石你…是不是很难过?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一定要说。”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白石语气轻松:“魏清潭医生,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早就不会难过了!”
“…”
“不过魏清潭医生!”白石仰起头:“我的确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
“我希望你能给我做绝育手术。”
“不行。”魏清潭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啊——”白石拖长了声音抱怨:“魏清潭医生不是说要帮我的忙吗…”
“在这里给你做手术不是帮你,是害你!没有无菌环境,没有麻醉药,没有手术台,连手术助理都没有!”
“火的附近是无菌区,麻醉药没有也没关系!手术台的话我看那张桌子就很好!”白石指着柴炉旁的书桌,大喊道:“最后树枝可以当手术助理!”
“你…”魏清潭一时语塞,望着那双倔强的黑色眼睛,满脸不解:
“你为什么忽然想绝育?摘除一个器官会影响全身的,你不是也学过吗?”
白石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答非所问道:
“魏清潭医生…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这…”
忽如其来的哲学问题让魏清潭摸不着头脑。
“我出生以后,以为活着就是为了和兄弟姐妹们玩耍,是为了争夺最美味的鲜草,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但等我长大一些,事情变得复杂许多。”
“老鹰会吃兔子,蛇会吃兔子,熊和狼也要吃兔子,所以为了不让兔族灭绝,我们母兔就要不停生兔子,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魏清潭医生…”白石黑曜石般的眼睛被泪水洗得透亮:
“我并不是不想履行我的责任,我也曾生过一窝可爱的兔崽,后来它们都死了,妈妈说没关系,再生一窝就好了。”
“可我做不到,所以我离开了,等我再次回来,妈妈也死了。”
那些记录着死去同伴和孩子的石头堆满了白石的房间,属于母亲的那块石头怎么也塞不进去了。
“所以魏清潭医生,我们兔子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随时都可能会结束的生命,停不下来的新生和死亡,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
“白石,你会这样想是因为太累了,你今晚在帐篷睡吧,我会照顾你的。”魏清潭轻轻拉住白石的爪子。
“魏清潭医生,我并不累,相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白石把爪子抽回,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兔子的生命也许根本就没有意义可言的,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愿保持现状然后死去。”
“可是白石!在这种环境下做绝育手术太危险了!”
“不止是绝育手术。”白石摸着自己的小腹:“也是流产手术,我怀孕了,也不知道它们的父亲是谁。”
“什么!”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魏清潭的眼角通红:“怎么会不知道父亲是谁!”
“魏清潭医生,兔子就是这样的…”白石反而安慰般拍拍女孩的手背:
“魏清潭医生,我不怕死在那张桌子上,也不怕被老鹰叼走,更不怕和我母亲生一样的病而死,但我怕死之前除了生兔崽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过。”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没有见过更美的风景,没有帮助过别的生物,没有实现过任何愿望。
“所以魏清潭医生…”白石郑重地跪坐着,如同虔诚的信徒般祈求道:
“请你帮我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