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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元星伽第二日再来的时候,书苑内的陈设一切如旧,她并未察觉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
坐着写了一个时辰后,元星伽就已经被这些古文搞得头疼,她放下笔按了按自己坐得发麻的小腿。
伸手捏了捏有点薄的蒲团,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口嘀咕道:“要是席子再软一些就好了。”
等到她走了,那只蒲团被大伴叫人换了个极为软和的席子。
大伴看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软席,疑惑道:“主子不怕叫小公子发现吗?”
闭目养神的容潋眼尾上扬,漾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如同碎玉落雪。
“就是让她知道。”
不然到哪里都没有警惕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尾倏地沉了下来,
大伴被皇帝陛下阴晴不定的神色震慑地讷讷不语。
其实他觉得小公子最应该防范的是陛下。
元星伽再来的时候便发现身下坐的蒲团更软和了,心底涌上了喜悦。
然而这喜悦还未曾消散,疑惑却从心中升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这话分明是自言自语,未曾向人提及,怎么会有人听见呢?
将紫毫笔轻轻放下,元星伽起身,踏着茶绿丝织履,翩飞而起的青碧云纹罩衣将天光筛成细碎的金色。
她缓慢走了一圈,指尖在墙壁上按了几回,眉心间的疑虑这才散下了些许。
直到步子停在那隔扇门前,高挑的身影映在青竹素绢上,里面的情状朦胧绰约叫人看不真切。
元星伽本无意窥探主人密室,但指尖轻触门上玉环之时,一股隐秘的好奇心却悄然升起。
指尖不自觉地勾紧门环,她忽然觉得嗓子里像是含了一颗滞涩的石子。
干涸极了。
正当她天人交战时,堂屋外响起了那位安管家的声音。
“元公子,阿满过来给您送东西了。”
元星伽回过神来,便看到那隔扇门竟然被自己推开一条缝,她心一跳,手立刻放了下来。
她垂下眼帘,眸光闪烁,而后伸出手勾住了门环将那条缝隙合上。
等到出来的时候,元星伽面色不改,只是暗中观察了一下安管家的神色。
大伴仍旧是一副笑模样,见她过来了,便将站在拱门处神色忐忑的阿满唤了过来。
元星伽道:“你怎的过来了?”
阿满道:“阿满担心主子精力不济,熬了一盅汤送过来。”
大伴拍手,神情愧疚:“我竟然忘了此事,真是对不住小元公子了。”
元星伽此刻仍然不安,听到他的话后,内心更加一片空荡,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笑着道:“并没有,只是我的书童自作主张了。”
阿满这个时候只会点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听了这番话后,大伴如今再看元星伽,总会想起陛下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欲。见到她又如此天真率直且通情达理,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纨绔评价,心中的愧疚感更加强烈。
元星伽见他不语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阿满使了个眼色。
阿满会意,立刻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她。
元星伽刚要接过来,却被大伴快人一步的举动打断了接下来的举动。
她瞧着对方手中拿着的食盒,眼神在大伴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大伴笑着道:“这食盒我给您拿进去吧。”
说完也不等元星伽开口,主动将食盒提了进去。
元星伽看了一眼盯着大伴离开的方向仍然没有回神的阿满,伸手戳了下他的脑袋。
“看什么呢?”
阿满眼睛亮晶晶的,他攥紧自己身上的衣衫,兴奋地道:“小爷,这位安管家好有气势诶,我要是有一日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该多好啊。”
她听他豪言壮语,又见他呆傻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渺茫的愿望。
元星伽将阿满打发走后,就回了屋子里,大伴正将食盒里的粉彩汤盅拿了出来。
她用了一口梅花齑,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萦绕。
见大伴笑容满面地盯着自己喝,她甚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慈爱。
这如影随形的眸光让元星伽险些咽不下这点汤水,她咳了一声,连忙将汤盅放了下来。
望着汤水上飘着的红梅花,元星伽眸光一闪,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大伴。
大伴见她有话要说,便主动走过来询问。
元星伽搅了搅汤勺,“管家,我想寻几张花笺玩。”
这不是什么难事,大伴很是爽快地应下来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叫女使给送了过来。
元星伽纤指轻抚云蓝笺细腻的纸面,秋水般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大伴看她有事要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元星伽拿起笔,仔细思考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绞尽脑汁终于从自己快要遗忘得差不多的脑子里寻到了一首诗。
在落笔的那一刻,笔尖迟疑了片刻,元星伽再次轻抚那光滑的纸面,一想到待会儿这些精美的花笺可能要被自己弄坏。
她不禁觉得可惜。
可千万不要写错字哦,元星伽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
数个时辰后,元星伽一如既往地整理好手中的东西,瞥了一眼墨迹已干的花笺,将其夹入了书页之间。
待到书苑里铺满了橙黄色的晚霞,屋内又重归于寂静。
一只手拿起了案几上的花笺。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注1】。”容潋声音微哑,面无表情地念出这首诗。
身后跟着大伴一听脸色一变,心中忐忑不安。
诶哟,他的天爷诶!
这小祖宗写这句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