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匣俱乐部是一处高档娱乐场所,也是机械师和驾驶员经常光顾的地方,这里有最花里胡哨的酒水,最贴心的服务,还有最英俊潇洒的酒保机器人,和最完美标志的女仆机器人。
晚上9点,前门排着长队,步彩大步过去,从怀里抽出一张晶卡,亮给门口的保安,然后一副骄傲的模样转身拉着麋因穿过黑石造景的前庭,进入了灯光迷离的室内。
麋因忍不住吐槽了两句,“姜苏城才有一张疯匣的VIP晶卡,他什么档次,你什么档次?你疯了?”
步彩从经过的女仆机器人手里拿过两只高脚杯,转身递给麋因一杯,脸上投射着四处凌乱的电光,皮肤的质感霎时失真,变得跟周围的机器人一样光滑锃亮。“钱是人挣的,我花一花怎么了?都应该跟你一样,像个貔貅?”
麋因默默苦笑,“如果不是以后得供一台机甲,我可能会采纳你的意见……”
步彩预定的是一间小隔间,四面晶体墙壁是全息投影装置,可以展现出十分拟真的景象,比如广袤的草原,或者神秘的宇宙星空。步彩经过女仆机器人时,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她晶莹的光学镜头里还是能看到几分呆滞,机械性地一点头,小黑裙飘飞着走出了房间。
靳京落在最后,刚要进门,忽然瞥见远处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即没。他进门时表情带着迟疑,麋因马上就发现了,问他:“你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慕含了……”
麋因感觉莫名其妙,“慕含现在还有心情出来玩?他苦练攻击连招还来不及呢。”
步彩陷进柔软的皮制沙发里,因为一杯急速吞咽下去的酒精类饮料,两颊已经升起了淡淡的晕红,吃吃笑了两声,“说得好,冰凌蓝号的特性就是瞬间的迅猛攻势,以前靳京驾驶的时候,每次都是把对方战线一波推平,只有他的手速能做到。”
靳京被猛夸了一通,但没放在心上,还在默默琢磨刚才那一瞥,心事重重地从桌面捉起一只水晶杯。
麋因仔细思考着,“慕含的技术其实还好,他的手速也不算慢,和机甲磨合的时间也够了,不过他的心态有点问题……他到了关键的时刻喜欢犹豫,这是个糟糕的习惯,往往胜负就在于片刻的抉择……”
步彩扑腾起来,故作十分不满的模样,“你怎么又来了?我们是出来玩的,你可快点闭嘴吧!”说完就从桌上抓起一只大肚瓶,倒满了一只细脚水晶杯,塞进麋因手里。
“……你要灌倒我?我只能喝一点点,唔——”麋因没想叫出声,步彩已经按着她的手,把水晶杯塞进她的嘴巴里。
“你也没多老,怎么像个管家婆一样唠叨?”
麋因挣扎着把杯子放回桌面,自己捧着脸颊,感觉一股热力瞬间浮上了皮肤的表层,含糊地嘟囔:“我晚上还要工作,饶了我吧。”
靳京沉吟了半天,也把手里的酒杯搁回桌面,站起身,留下一句“我要出去看看,我感觉不对劲。”
说完他就一推门出了房间,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差点夹到他的夹克衫衣角。
屋里只剩下醉蒙蒙的步彩和微醺的麋因。步彩像只四仰八叉的动物,挣扎着爬起来,去音响处点播了一首浪漫风格爵士乐,缤纷灵巧的鼓点顿时响彻屋内。
麋因呵呵地傻笑,“要不是我了解你的性向,知道你笔直笔直的,我还以为你在撩我呢。”
“怎么了,觉得我今天太殷勤?”
“没错,你平时那么抠,连杯果汁都没请过,今天大方得出奇……”麋因迷蒙当中转念一想,忽然灵感闪烁,“我懂了!是不是买了印视杯的彩票?你想问我买谁好对不对?”
步彩又靠近了一些,贴着麋因的一侧,甚至可以说暧昧地俯身在她耳边,“那你说说,买谁好呢?”
“唔——”麋因此刻虽然不算很清醒,但是依然努力地思考起来,“如果今天之前,我会说玉丽雪华号稳赢。但是经过了表演赛嘛……我有点改观了,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押碧鳞龙舌兰。”
步彩因为过于惊讶,往后一仰,声音都高了一个调,“为什么?”
麋因长出一口气,似乎有点不甘愿,“虽然真的不想承认,但是未来就是属于神经接驳技术的,传统触控总会被淘汰,玉丽雪华号能屹立到现在,单纯是因为司诺的技术很完美。”
步彩干笑两声,“一提到司诺,你就不吝惜把所有的赞美丢给他,人家根本就跟你不熟!”
麋因瘫在沙发上,眼光茫然失魂,瞟着头顶上方的阴影,宛如半梦半醒间的呓语,“你不懂,玉丽雪华号是我的心肝,飞廉秋典号是我的心血……”
“呵——”步彩发出两声冷笑,“我看你在嘴硬,分明是司诺是你的白月光,沉希文是你的朱砂痣吧!”
麋因挣扎着回魂,努力对着空气啐了一声:“晦气!”
“你说——”步彩又来了精神,凑近到她的脸庞,小心地问,“冰凌蓝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麋因一开始还没揣摩到她真正的意思,半晌才略微领会到,“你是想问,冰凌蓝号有没有可能夺冠?别闹了!就凭慕含吗?他不管是临场应变、神经反射、手速都远远比不上靳京!靳京坐在驾驶舱里,起跳制动攻击一套拉下来,两秒钟就完美结束。”
“可是靳京废了呀!”步彩用一根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唇,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他没有精神力,就用不了神经接驳,双方根本就是不公平的。”
“那就要看操作机械师了……”麋因呓语了一声,思绪又开始胡乱飘散,“原本的小组被拆得七零八落,姜苏城能把慕含扶上冰凌蓝号的驾驶员,说明他们真的没人可用了,操作机械师的选择就只剩下……”
她说到这里,脑筋有点打结,舌头僵硬了半天,却忽然产生了一个很突兀的念头,整个人原地愣住,眼光瞟到一侧,震惊地看着步彩,“不会……不会是你吧?”
“呵——”身边人坐直了很多,因为闷热,把紧窄的小外套脱掉,赤着两臂,露出一条精壮的肌肉走线,抓起桌面的大肚瓶,直接对瓶吹了一大口,砰一声将瓶子丢回去。
“我知道你早就在怀疑了。在陆行船上时,你就盯着我的指甲看。”步彩把自己的双手伸展开,故意树立在麋因的面前。
“你肯定很奇怪,我怎么留起来指甲了,因为我们都留不了指甲,我们总是剪得光秃秃的,我们是真正干脏活累活的人,有搬搬扛扛的活儿,我们来干;桌子坏了,仓库的架子要修,也是我们来干;就连机甲油箱的清理工作都要我们干,我抓寄生虫都要抓吐了!可是那些挂名机械师成天什么都不干,指甲留得又细又长,贴满亮片钻石,他们凭什么级别比我们高?!”
步彩气得大吼期间,麋因全程保持着惊呆了的神情,瞪得眼珠子就快滚出来了。
“你……你搞这么复杂,做了这么多小动作,目的就是去当一个光拿薪水,不干活的机械师吗?那你牺牲得怪多了,连底线都可以不要?”
“我没有你那么高尚!”步彩又爆吼了一声,打断了麋因的话。她情绪激动,眼眶怒瞪着,站起身高高俯视着沙发上的麋因,“我就是想过好一些的生活,有什么不可以?我也想像那些高级机械师一样,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画画图纸,谈谈设计理念,拿着高薪指挥别人去干活儿,有问题吗?”
沉默的气氛当中,麋因将手掌合到眼皮上,似乎不想再看面前这个场景,她的声音沉郁下来,心痛地回答:“没问题,可是——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为什么他们选你来操作冰凌蓝号?因为上面的人其实清楚,你才是那个真正能干活儿的人,你所谓的那些高级机械师,很多人干不了。”
“是啊,”步彩跟着谑笑起来,“他们其实都知道,但是他们不在乎,他们也不想改。”
刚才出门的那只女仆机器人又回来了,这次她带了一群没有出厂标号,没有个性涂装的白板机器人,从两边把麋因固定在沙发上,不让她起身。
“你要干什么?”发现眼前的小伙伴要来真的,麋因终于从迷惑变成了恐慌,“步彩,你不要做后悔的事!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实际上步彩连心跳都不曾波动,双手插袋,微微前倾探出手,从她的喉咙间把辅助发声器抽了出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是吧?你的喉咙上有个大洞,麋因,你现在叫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