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下了飞艇的阿布不明所以,上来就对着黑凯乐播报:“您好,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对着我的家庭医生模块倾诉,我有内置保密协议,绝对不会把您的缺陷曝光。”
黑凯乐扭过头,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瞪着眼前的机器人,话却是对着麋因问的,“这是什么东西?送来报废,卖废铁的破烂吗?”
阿布惊悚后退,嘤嘤嘤地缩回到飞艇上。
出够了气,黑凯乐转到了正题上,“上回那个外包活儿怎么还没干完?我看甲方的要求,是昨天前必须完工啊。”
麋因一直忙着分析研究元机,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回答:“我转包给别人干了。”
黑凯乐惊叹出声,“这么低的单价,你竟然还能找到冤大头来干,狠还是你狠!”
麋因的通讯器抽风一样开始震颤,事实证明,人是不能被念叨的,来电的人正是温良夜,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焦头烂额的味道:
“现在、马上、快来一趟!”
麋因一阵莫名其妙,“不是全部交给你了吗?不管是加价还是工程延时,你应该跟詹先生商量啊,找我干什么?”
对方好像堵了一口气,半天没解释出来一句,但他的口吻软下来很多,更多像是无奈,近乎带着点恳求的味道,“现在很需要你,你不是高级机械师、夏娃后裔吗?现在就是没你不行啊!”
麋因并没有被马屁打动,主要还是好奇,什么样的烂摊子能让温良夜这种偏执狂大犟种柔软下来。但当她赶到摘星山庄,亲眼看到这个烂摊子时,依然惊呆了。
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像刚刚经历过世界大战。满地堆积着碎玻璃和烂瓷片,一个女仆机器人正把半只破烂的花瓶往展示台上摆,但它每次摆到一半时,花瓶就会失手跌落,然后它就会从地上的一滩破烂里再捞起那个更破碎的花瓶,重复之前的动作。
门口两个迎宾机器人正在互相磕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磕头,它们用电子音播送着“欢迎光临”,然后在一声巨响当中向着中央猛力鞠躬,两个金属脑壳就会怼在一起,闪过一道激情的电流。
麋因站在这个恐怖小别墅的门口愣了半天,哭得梨花带雨的詹星瀚才姗姗来迟。他的头发和胡须全乱了,手里的手杖也不翼而飞,狼狈的模样胜过温良夜,哭得惨兮兮的开始跟麋因告状:“我要跟温良夜绝交!他要拆了我的房子!”
旁边温良夜也一脸不满,“这怨我吗?青叶是你设计的生化人,你是它的创造者,它要是什么地方不对劲,肯定是你的问题。”
麋因不得不打断他们的互相埋怨,“停,都看我,谁能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
詹星瀚就如同找到了亲人,一边哭诉一边痛斥温良夜,“就是他!他说接手整个庄园的改造工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就算一炮崩进房子里,也不能比现在更乱了!”
麋因被他们吵得脑仁疼,自己绕过他们,穿过战场一样的大厅,进了相连接的走廊。
“小心!”靳京一把扑开她,墙角闪出一个女仆机械人,她双手空空,却对着空气做出一个突刺的动作。要不是麋因被推开,很可能被它尖锐的机械手打成重伤。
麋因坐在地上,人还在发蒙,此刻的视角比较低,她的视线略过女仆机器人的裙角,一路穿过了悠长的走廊,在中庭发现了青叶。它正摆出一个苦思冥想的姿势,因为是生化人,不需要呼吸,所以它可以保持石头般纹丝不动,就那么一手背后,一手捏着自己下颌,站成一尊艺术品。
“太奇怪了,我不能理解。”
麋因小心地走过去,从青叶的视角看看他面前是什么。那是一台被拆解开的机器人,脸壳被掀开了,露出内部精密的零件,喉管位置大敞四开,空气流过,发出惊悚的呼呼声。
阿布跟在麋因后面,先扫描了一下凳子上的机器人,煞有其事地分析,“这是一台C3型号的家用服务型机器人,比我等级略高。”
麋因扫了它一眼,“这是最新型的,不止比你略高。”
阿布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它的程序正常,构造完整,没有问题。”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青叶没有跟他们寒暄,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已经按照客户詹先生的要求,编辑好了所有机器人的程序,依照命令,当詹先生进门后,门口守着的两个机器人会先鞠躬向他还有客人问好,然后有一个女仆机器人为每个人换鞋。穿过走廊时,藏起来的女仆机器人会跳出来拉响拉炮,大喊新年快乐,最后这个机器人为每个人斟酒。”
麋因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惊魂瞬间,“显然,每个环节都有点小偏差……”
青叶伸出一根手指,朝下指了指,“最奇怪的地方来了,当我把程序末端的这个斟酒的机器人关机后,所有前面的流程就恢复了正常……”它说着,将自己尖长的金属指尖刺进机器人后颈与头颅交接的强制关机键,走廊另一头的一切喧嚣立马停止了,那两个磕头的机器人同时后退一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旁边摔花瓶的女仆机器人也停止了抽风,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待命。就连走廊里藏着,等待拉炮打人的机器人也乖乖侧身站好。
靳京纠结地问出一个灵魂问题:“就……非得要这个机器人倒酒吗?詹星瀚是没长手吗?”
麋因霎时扭头看着他,“你……不要质疑客户的需求,客户就是上帝,客户的需求就是上帝的需求!”
靳京更奇怪了,心虚地嘀咕:“可是……上帝有啥自己办不到的?上帝说要有光,世界上就有光了,上帝说一声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劳烦别人干活儿啊。”
“……”麋因语塞一会儿,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又转向青叶,“把所有机器人的程序和矩阵调出展开,给我看一看。”
她戴上一副蓝光镜片,接过青叶递来的平面电脑,看了两遍,忽然笑出声了。
青叶对她的反应感到很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麋因指着屏幕上的某一行,“问题就在于人格模型。生化人的人格模型是会自我成长的,根据它们过去的经历不同,就算是同一型号、同一批次出场的生化人,在到了不同客户手里也会很不同。你眼前这台机器,詹先生对待它很不一样,它是在卧室里负责叫起床的。每次客户赖床的时候,它的任务就是不管主人说什么都要把人弄起来,所以它免疫所有‘不’、‘不要’的指令,时间长了,人格模型就自动生长出单向非门的程序,一切代表‘不’的指令就失效了。”
青叶机械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茫然的表情,对一个生化人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靳京发表了总结性发言:“所以说还是自己起床、自己倒酒最好了,又不是没长手。”
麋因眼睛盯着屏幕,忽然脑袋里亮起一盏小灯泡,冲破了这几天的迷雾,“我想到了!”
靳京被她吓了一跳,“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元机!既然现在没有矩阵模型能支持元机自由运行,那我们就用笨办法,我手动操作好了!”
靳京还是很不解,“可是你不是说御虫女王号能悬挂40架元机,全部手动操作,能行吗?”
“当然不行,可是只要配合得好,一架元机就够赢现在的冰凌蓝号了。”麋因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地,直直注视着对面的靳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