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
他从他怀里揪出小狗,单手提溜在一边,沉声说了句“走吧!”
“这么小气,连只宠物都不给抱?”九方潇随口戏谑。
“招猫逗狗,非是正经人。”白麟玉心底暗骂一声,蓦然加快脚步,将九方潇甩在身后……
银装素裹的雪夜里,二人越走越快,瑟瑟寒风中夹杂着靴底踩雪的“咯吱”声,打破了虚幻之地的宁静——
一座隐匿在山林的木屋很快映入眼帘!
“山庄里屋舍虽多,但住满了家兵,况且义父为人古怪,你若不嫌弃,我们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天明便去寻莜夫人如何?”
“好。”
月色透过窗棂,隐隐勾勒出屋中陈设。
一张雕花木桌摆在正中,旁边是一把藤条躺椅,简单朴素却又不失雅致的意味。
白麟玉将小黄狗放在地上,顺手拈了道灵力点燃了屋中火塘。幽黑又寂静的木屋瞬间被温暖的火苗笼罩。
微光绰绰,暗影轻摇。
白麟玉将椅子让给九方潇,自己则是双手抱膝,盘坐在火塘边取暖。
“屠城一事,事出有因——”
他接着方才的未尽之言继续说道:
“那时发生的一切,就和今日一样。十万义军兵临城下,忠王姜舒孤身入城,意欲招降临城三万驻军。北宸旧官中有不少都是林相的亲信,若是能一举攻下临城,直捣王城便是指日可待。”
白麟玉用木柴拨弄了一下火苗,火塘中“噼里啪啦”,爆出一连串火星。
“城中军民大多拥护义军,可我义父却想替巫马泰招安姜舒。两相僵持之际,大战一触即发。正当此时,林鸢突然献计,称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拿下临城。”
九方潇静静地听着。暖色的微茫打在白麟玉的侧脸,但他的眸色却越来越晦暗:
“姜舒知林鸢与我不和,便将我支使到毗邻华县的明城。我那时并不知晓林鸢暗中勾结逸子洺……”
“什么?”
九方潇突然起身,陡然提高了音量:“屠城一事与逸子洺有关?”
趴窝在白麟玉身侧的狗儿,因着九方潇的声音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闷闷叫了两声。
白麟玉伸手捋了捋它干净的毛发,小狗顿时安分下来,他继续道:“屠城一事是我所为。”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异常。
九方潇闻言,上前几步,蹲坐在他身边:“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他的语气轻柔几分,试探道:“想让我讨厌你?”
“你不想听就算了。”
这是白麟玉第一次直面内心的绝望。
“我想。”
九方潇和他离得很近,眼睫上的冰霜,在一片暖意里融化成了摇摇欲坠的水珠,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般。
不过那双碧瞳里却蕴含着无尽的温柔。
白麟玉偏过头去,眼里飘过一丝闪躲:
“我在明城耽搁了数日,回来后却发现临城百姓和三万驻军皆被结界封锁,与外隔绝。姜舒告诉我,城中突现疫毒,但林鸢师从仙门,已炼成救世仙丹,不出五日便能驱散阴霾,护佑万民安康。”
“我从不知道师弟还会炼丹。”
九方潇神色凝重,问道:“疫毒是假,仙丹也是假,对么?”
“不错。姜舒之所以不敢轻易攻城,是因义父手中握有具备灭世之力的白色妖瞳,他怕义父孤注一掷,跟他鱼死网破,可逸子洺的出现却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等着九方潇发问,但那人却只是静默聆听。
“其实那颗妖瞳是逸子洺从你……从你尸骨上挖走,又暗中交给我义父的,可他转头又去给忠王献计。我后来才得知,他这般前后矛盾的举动就是为了看两方争斗,让天下大乱,肆意摆弄苍生性命,满足他空洞的欲望。”
白麟玉的声音越来越轻: “城中的军民因为那些丹药变得愈发癫狂,最终丧失理智,变成了凶残暴戾,任由忠王摆布的行尸走肉。如果一切能重来……我绝不会……绝不会!!”
白麟玉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手心,像是在凝视着掌心里那抹旁人看不见、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的殷红血迹。
“你并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对吗?”
九方潇目光如炬,他不该偏信面前之人的一面之词,却又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安抚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
白麟玉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点头,又好像是在挣动。
许久,九方潇的眸色更深了几分。
他无法判断,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旧景,还是怀中之人精心策划、蓄意布下的迷局?往昔的理智在无形之中全然崩塌,九方潇不能自已,明知那是危险,仍愿意在爱恨里沉沦。
他根本无法停止靠近的念头——索性将人抱上躺椅,复又翻身压了上去。
发丝上残存的雪水,顺着他柔和的侧脸滴落在白麟玉的眉间。
白麟玉微微眯眼,强行将思绪从血腥记忆中剥离,语气急促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发疯的。”
“不让我招猫逗狗,还不让我逗你么?”
九方潇冲他笑笑,旋即垂下眼眸,在他眉心处落下一个轻吻,替他拭干那粒莹润的水珠。
白麟玉再想挣扎,却被人锁住了手臂,他冷哼一声,不耐道:
“你对你师弟也这样吗?”
“怎么可能?”九方潇胸口涌上一股怒火,他不知他为何总爱在他面前提起别人。
于是他捧起他的脸,报复性地堵住了他的嘴。
白麟玉想说些什么,却没有机会发出一个字音,只感到一阵面红耳热,天旋地转。
恰当此时,门外传来几声“笃笃”地脚步声。
九方潇霎时警觉起来,他稍稍移开些距离,放白麟玉喘息片刻。
只闻夜色深处响起一句熟悉的人声。
“你在里面吗?”林鸢冷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