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殿,骸骨堆成的圆床边,趴坐着一道苍白身影。
昔日那位傲慢的妖神,如今却宛如生机燃尽的腐木一般枯萎、不堪,周身散发出愈加浓郁的死亡气息。
轻健又欢快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一寸一寸,穿透空荡宫殿的层层黑纱。
夙天很快嗅到了来人的味道。
他微微抬头,捂住胸口重重喘咳几声,银白的眼睫随着他的动作在冷寂空气中颤动不止。
他的脸依旧年轻美丽,只是那双妖瞳现在已经失去所有光泽,像是一方永远也填不满的纯白深渊。
“神君!”
逸子洺心情不错的样子,朗声笑道:“久等,我来迟了。”
夙天的双眸虽然看不见了,可听到熟悉的声音,眼底仍透出一点嫌腻的愠怒。
逸子洺陡然变了脸色,他寒声嘲讽道:
“神君杀孽缠身,我都不曾嫌你脏,你竟有脸敢嫌弃我?”
他边说边扣着夙天的双腕将人狠狠摁倒在地,接着又用膝盖抵住他的胸口,将他牢牢禁锢。
夙天低低地笑了两声,压着声音道:“奴就是奴,即便披上人皮,也同样是卑贱下作的东西。”
逸子洺闻言,眸里突然燃起愤恨的凶光,他发疯一般扯开夙天沾满血渍的前襟。
惨白肌肤上的妖纹显然淡了许多。
“将死之人凭何如此嚣张?”
逸子洺拍了拍他的脸颊,露出报复得偿的笑意,之后又召出承影剑,顺着妖纹的轮廓,在夙天布满伤口的胸前新添出几道弧线。
冷艳的血液从皮肤里渗了出来,只是那些伤口之下,惟留几根森白枯朽的残骸。
“妖骨呢?”
逸子洺动作一僵,旋即又迅速在夙天身上划出更多的伤痕。
夙天能清楚感知到:腕间仅存的一道禁制,比胸口划开的血痕要更加疼痛几分。他唇角微扬,忽然抽出被逸子洺束缚的左腕,白色的瞳孔旋即闪烁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妖骨自然都被你挖空了——”
他猛地起身,紧紧拢住逸子洺的脖子,继而用唇齿在他颈间撕出一道新鲜的红色:
“妖骨以血塑就,你得让我尝尝滋味,我方才能长出新骸。”他的语气温柔得仿佛像换了个人,似乎在回味嘴里的香甜。
“夙天!”逸子洺红着双眼,声音发颤:“我们是一类人,谈起卑贱,你与我相差无几!”
他的语气虽带着轻蔑与恨意,但仍是不由自主,伸手抚触那人染血的嘴角,甘心和他一道同赴欲海,堕入深渊。
夙天冷笑一声,与身下之人更近几寸。
许久,他才答道:“麟奴,若再有一世,我定要比今生再狠上十倍百倍,让你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
“太子殿下如若不弃,我陪你饮一杯酒,如何?”
逸子洺的声音再次响起,九方潇的思绪从妖神殿中缓缓抽离。
方才他听到声音的瞬间,头脑中便突然冒出这些往事。
看来他原先猜的不错——这次的旧景,应该也和上回那个梦境一样,是他从妖骨之中窥得的妖神记忆。
九方潇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弹指之间,碧灵名剑脱鞘而出,刃上的寒光已然照亮逸子洺的侧颈!
此刻,九方潇终于旋过身来。看清对面之人的容貌后,他顿时舒了口气,还好,那并非是白麟玉的脸。
眼前这位一袭紫色,温文尔雅的男子,千真万确,正是逸子洺本人。
“太子殿下,好大的火气!”逸子洺微微勾唇,眼底却全无笑意。
他果真抱了一坛酒,目光始终在九方潇身上打转,不过他真正想看的却是另一人。
“出剑。”
九方潇冷声喝道,旋即身姿如电,挑起剑尖击碎了酒坛。
佳酿倾洒一地,散发出一阵极为浓烈的清香。
街边的人群见二人剑拔弩张,纷纷慌不择路,四散而逃。转瞬之间,整个街角只剩他们两人,冷寂肃杀的氛围,压得四周空气都好像停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