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在黎城至云州南岸的沿路中段,有一处深山老林,周边散落的农户偶尔会进山砍些柴禾,只是也并不走远,是故无人知晓在那密林深处,还起有一座神秘的别庄。
傅行空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轻”过,不是纵云步飞檐走壁的那种轻,而是完全要飘起来的那种轻。
意识朦胧间,他隐约知道这是不对的,却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依稀听见哪里有人在说话。
“……咱们在这儿都停了七天了,之前不是说要去南边登船吗?”
“还不是因为这人,要是再不好好治,怕是都活不到南岸了……”
“可之前我听御医大人说,他一下子中了好几种毒呢,我看悬啊……”
“那也得想办法吊命,王主说要他还有用,没看上次明相爷只劝了一句,就被发了好大一顿火……”
房门外,路过的明相爷脚步微顿,侧眼看向随身死士,那意思是这几个负责看人的侍卫话太多了,换一批。
死士躬身领命。
且不去管他如何处理,明相爷径自走向长廊最深处的那间书房。
书房里,高瘦的年轻人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面前还是摆着那张已经看许多遍的锦囊妙计。
明相爷推门而入,微微俯礼:“见过王主。”
能像这样不敲门听宣就进来的,整个别庄里也只有他一人。
尹镇隐有不虞,却也只是颔首道:“相爷来了,可有何事。”
“王主,安排的船只已在南岸久候,请恕臣下前事重提,不知您究竟准备何时启程前往。”
他的不依不饶让尹镇感到厌烦,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吾已经说过了,等傅行空情况稳定下来。”
“有这个必要吗。”明相爷淡淡道,“如锦囊之计所说,我们只需以狸猫换太子设局骗得傅行空落网即可,只要他失踪了,无论是死是活,都不影响打草惊蛇引那关家人有所动作,王主为何还如此执着于留他性命?”
尹镇眯了眯眼:“傅行空能开秘境,若由得他死了,谁能保证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傅行空。”
明相爷不卑不亢:“此事锦囊也已有言,不久便会有海外高手前来助阵,来者实力绝不逊于傅行空。”
尹镇闻言冷笑:“你倒是挺帮着他们。”
听出他话中之意,明相爷再次俯礼:“王主息怒,臣下只是觉得,至少在找到幽王墓这件事上,无论是在人间境的王主这一脉,还是在山海境的大公主那一脉,理应目标都是一致的,既然如此就可以给出一定的信任,适当进行相互合作。”
原来两人所说的那锦囊妙计,竟是来自于远走山海境的那一支幽王后裔。
尹镇冷冷看着桌上那张纸,不过寥寥几行字的计谋,就已是将引蛇出洞的全盘计划环环相扣。
不久之前,当得知人间三十六秘境只余四处未开时,他知道幽王墓应该很快就要出现了,彼时却仍不知该如何找到那枚失落的幽王令,正觉迫在眉睫之际,这枚锦囊便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那时束手无策,看见这锦囊妙计后也来不及多想,毕竟那计谋的确也是绝顶精妙,可等到真正要开始实施,他才临了反应过来,傅行空死了固然能引出关家人,但此后打开秘境的任务,就不得不交付给山海境过来的那名“高手”了,且不论那人是不是真的能打开秘境,就算他可以,那他也完全是大公主那一脉的人,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原本掌握的主动权就要分出去一半。
这一年来各州秘境接连开界,如果继续按照这个速度,幽王墓很快就会出现,山海境那边的人是绝对来不及赶到的,可是如果傅行空死了,自己这边就只能仰仗那个海外高手,也就意味着必然要等到大公主那一脉的人登岸入境。
明相爷方才说可以相互合作,是,必要的时候是可以,但现在分明所有优势都在他,秘境在人间境,傅行空在人间境,拥有幽王令的关家人在人间境,恰好他大王子一脉的王主尹镇也在人间境,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局面,他为何要等大公主一脉的人过来分一杯羹?
要知道王制之下,王位只有一个,昔年大王子和大公主本就是王位继承的竞争对手,如今两脉的后裔自然也是。
原本按照锦囊所言,在云州的计划完成后,就应至南岸坐船离开,就此脱身静观其变,但一来若继续颠簸前行,傅行空明显是要活不了了,二来他如今已有了其他念头,也不愿再按那锦囊行事。
因此,在去南岸的中途路过这处别庄时,他当即下令在此休整,命随行御医必须想办法救回傅行空的性命,再不提何时启程之事,只是他做的这两个决定,明相爷都表示强烈反对,第一他不觉得该保傅行空的命,第二他认为应该尽快启程去南岸坐船。
这位明相爷如此“忠言逆耳”,言谈之间又对那锦囊妙计多加推崇,也怪不得尹镇会对他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