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少操心。”不曾听出她未尽之意,石桌旁的瞿清头也不回挥了两下手。
这个黄昏,关钰最后一眼看向小院时,心中满是不舍。
山脚小路的尽头,白浪扬蹄长嘶,像是在替主人做最后的道别,此后白马远奔,惊起一路烟尘,再不回头。
同一时刻,苦峰上的那间屋里,傅行空睡得越发不安稳了。
他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黎城的小月巷,曾在某个夜晚想用五文钱买一碗酒,可走去酒棚却被小二用扫把赶了出来,他别无他法,只能转身离开,蜷缩着躺回了巷角。
他依旧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潦倒生活,每天麻木地穿梭在城里城外的各个角落,只是晚上回去后他靠在墙边,望见不远处酒棚的光亮时总会出神,好像是在想那一晚没能买到的酒。
但也好像,并不是。
然后有一天,他不知怎么走到了小城的另一边,那里四处高门大院,连小厮都眼高于顶,倘若看见了他是一定会驱赶的,因此他从不往这里来,但那会儿却偏像着了魔似的,下意识就往里走。
他最终停步在一处院宅门前。
彼时他仰起头时,那门上无匾额,意味着这是一处空宅,如今无人居住。
可他觉得不对,他分明看见了檐下有灯笼,他挂的灯笼,新红喜庆,摇晃在风中。
他挂的灯笼?
思及此,他忽而愣住,刹那间纷纷扰扰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切都鲜活了起来,而此后他再一抬头,就望见那门额上终于出现了字,他将之念出,心中剧颤。
“玉园……”
点点滴滴的回忆涌出,是她曾同他说着话,言犹在耳,意味深长。
——或者,你可以叫我玉姑娘。
——是它的名字,取‘杀渡阎罗’之意。
——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毕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他们只能上当,因为错过了这一次,幽王墓就再也不会开了。
——只是昔日愤懑所抒,一时激昂罢了。
眼前画面交错,他一眼望去,穿过天地日月,山林草木,又见今日那山壁题字,恍惚间仿佛亲眼看见了她挥刀落字的那一幕。
刀气纵横,衣摆飞扬,行刀如龙,视死如归。
是她在立誓——
何惜此身焚烈火……
愿化修罗斩阎罗!
初遇彼时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在这一刻忽而化作天雷,击穿一片年岁光阴,顷刻落在他耳边,隆隆作响。
——玉,是玉石俱焚的玉!
霎时间他心如擂鼓,激痛遍身,终于有所明悟,垂死般的要挣脱出那无边梦境。
睁眼刹那,他已是肝胆俱裂!
院子里,瞿清本在专心捡药,忽听闻那头房内一声脆响,心中不免纳闷,按照关钰下的迷药剂量,傅行空起码得睡上三天三夜才是。
他推开门,见床头的白瓷水壶已被打碎在地,傅行空艰难地伏在床边,一双眼睛血丝遍布地瞪住他,咬牙吐字说:“给我解药!”
瞿清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怕的神色,迟疑道:“可是关钰她说……”
“瞿清!”傅行空目眦欲裂,几近怒吼,“她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