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里他叹了口气,说:“瞿清,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事一直以来他都隐隐有所察觉,但直到桑光岛登船时,那人满眼焦虑地拉住他,让他再多考虑一下的时候,他才真正确定了。
她应是有执念。
关钰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生死安危都可置之度外,甚至权作筹码,但傅行空却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她慌张的样子。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幽王墓里,他后来明白她那时完全就是在等死,以一种平静到几乎安详的心境,可即使是那样生死无法撼动的平静,也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慌乱。
彼时情急,他来不及深思,只是记下了那个眼神,如今想起往日种种,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好像认为自己必须要竭尽所能去保全他,认为自己有责任、甚至是有义务要让他过得很好,如果无法达成,哪怕只是有可能无法达成,她都会陷入一种沉重的自责,好像亏欠了他许多许多。
他从不觉得自己于她有多么大的恩情,古有士为知己者死,他将义兄视作他的亲人,关家就是他的家,那么他保护关钰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论那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没有后来的重逢,哪怕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仅止于当初,他也绝无怨言。
并不是他对她动心,她就一定要回报他什么的,幽王墓里她曾哭着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可她哪里对不起他呢?就因为她不能回应他同样的心意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可傅行空也明白,他怎么想,是影响不了关钰的,她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到固执,不会把别人的付出和牺牲视作理所应当,所以她觉得歉疚,想要弥补,想要倾尽所能给他一切,就算要离开,都要先将他安顿周全,如今他一意孤行追上来了,她也不忍心拒绝,就由得他跟着,还要分出心力来照顾他,怕他难受,想他安稳。
她已经被困在了这种想法里,傅行空仿佛能看到无形的绳索,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帮她挣脱。诚然她的关注会令他感到欣喜,没有人会不希望心上人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可不是用这种方法,不是用那种自责担忧的心情。
心力有尽,思虑过重的人是很累的,他舍不得,所以既然她希望他好,他便不想将自己不好的一面教她知道,惹她心焦。
傅行空慢慢解释着,很多话他不能对关钰说,但瞿清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瞿清听了半晌,表情古怪,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给我等等!”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关钰是因为觉得亏欠,才对你格外关照的?”
瞿清觉得傅行空这个结论很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看来,即便关钰没有挑明,她对傅行空的特殊也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她对傅行空的爱护和关注有些过了头,当然他自行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傅行空毕竟真的曾经性命垂危过,她心中后怕,待他小心翼翼些,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当初在苦峰上,关钰被他逼出的一番剖白,他知道她确实对傅行空有愧,但如果要说她之所作所为完全出于这份愧,瞿清是不认同的。
关钰可不是那种热衷于挥洒爱心的老好人,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仅止于弥补,她早就想办法同傅行空两清了,绝不会包容至此。
可眼前,傅行空沉默下去,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或者说他已不止一次地敲打告诫自己,不能再去想其他可能。
因为她已经给出了她的答案,她说了,他就应该信。
瞿清也是操碎了心,这种事毕竟不能白纸黑字辩个明白,但他无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或许来日方长,这算不上什么必须马上解决的问题,但此刻他目光落在好友身后紧闭的舷窗,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嘿,你之前没看到外面景象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吧?”他好似没头没尾地问。
话题太过跳跃,傅行空微愣,点了点头。
瞿清笑了,一拍手道:“那这不就是天赐良机了!”
人总是容易被已经认定的东西局限住,换个视角重新感受一遍,或许会有全新的体会和发现。
“傅行空,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