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瑾瑜看了他一眼,“若你所言不虚,那便替我想一想,誊录文卷如何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篡改。明日午时,再问你第二个问题。”
赵煜晨将人带走。杜霁则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坐于椅中,声音发颤:“殿下……臣、臣……只是奉命而为……”
沈瑾瑜抬眸,冷道:“奉谁之命?”
杜霁嘴唇哆嗦,迟迟不敢开口。
她语气一顿:“若你不说,便只能将你押往刑部,交由堂上鞫问。那时不止是你,连你母亲所倚仗的娘家,也保不住。”
杜霁脸色煞白,终于低声开口:“……是卢大人,是卢尚书。他说……唐侍郎批过的卷子,需更正些许错漏,方显公允。臣只是……只是替他誊了新稿……”
沈瑾瑜闭了闭眼,唇角微挑。
“卢敬之倒是好本事,既查案,又指使誊卷。左右逢源,真令人佩服。”她语调冷淡,片刻后吩咐道,“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写下来,再让誊录时的笔迹、稿纸都一并交出,若有一物不全,先处你顶头之责。”
杜霁不敢再言,只连连点头。
夜已深,赵煜晨回到密阁,身上带着薄霜。他将一卷档册放在案上:“户部回覆查验无误,崔昌言、韩延舟等五人,皆因誊录不实被挤出三甲。他们当年的本卷和誊录本对照之后,确有三题大段答案内容被调换。”
沈瑾瑜翻开册子,目光扫过细节,神情更冷。
“再不查出一个月,便是殿试。若再出篡改之事,整个吏部也别想置身事外。”她道,“我需要你将卢敬之召来东宫问话,就说我手中有他批示誊卷的字条与押章,请他自证清白。”
赵煜晨应下:“我现在就去。”
沈瑾瑜坐在密阁中,片刻未动。灯火下,她指尖轻点文卷,每一页都是沉甸甸的铁证。
她心中已然成局。
东宫召见卢敬之之事,很快传入六部耳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工部尚书唐肇入宫求见未果,只得转而请见徐衍太傅,被后者以“案未结,不宜干政”为由拒之。
翌日一早,御前早朝。皇帝面色沉稳,听沈瑾瑜奏报科举誊录事时,语气淡淡:“此事既涉朝纲,太子一查到底,勿需避讳。”
肃王立于阶下,目光晦涩。
朝堂上不少人低眉不语,三年前的榜单还悬于宫门,曾被誉为“近十年最公正之选”。而今却被一封旧卷撕开了裂缝。
沈瑾瑜禀告完毕,躬身请命:“臣请查阅吏部历年试卷誊录更调之手续,凡有异样之处,一律封存。”
皇帝颔首:“准。”
沈瑾瑜退下,目光扫过肃王所在。对方眼神波澜不惊,仿佛此事与己无干。然她心知,这静,是暴风前的宁。
密阁中,卢敬之姗姗来迟。
赵煜晨将他迎入,沈瑾瑜只看了他一眼,便道:“卢尚书不需行礼,请坐。”
卢敬之微愣,却仍依礼跪坐于案下,语气温和:“太子殿下召见,可是为誊录案一事?”
“正是。”沈瑾瑜将案上一封笔迹相似的字条递出,“此为何人手笔?尚书可识得?”
卢敬之一眼瞥见,神色微变。
“殿下,此信不过是旧时传阅之札,臣未曾亲书。”
“未曾亲书?那此章,又为何盖了吏部内文押章?”
卢敬之沉吟:“臣管辖琐碎,属下或有擅用之误。臣愿全权配合调查。”
沈瑾瑜不语,盯着他半晌,才道:“若此事真是误用,自有证据佐证。若非……那这事便不仅是诳朝之罪。”
卢敬之拱手:“臣明白。”
他起身告退,临出门时,忽而停步:“殿下若信臣,便请先查唐氏兄弟。唐景安才是幕后之人,臣不过是受人牵连。”
沈瑾瑜望着他背影,面色不动:“卢尚书这句话,我会记下。”
待人走后,赵煜晨走入,低声道:“他是动摇了。”
“未必是动摇。”沈瑾瑜转身,淡道,“也许是在递人头。”
赵煜晨一怔:“唐景安?”
“不错。”她望着窗外天色,“唐肇在朝中久无作为,唐景安退隐十年,再出山便掌誊卷之权。有人替他开路,有人为他善后——他若不知其中因果,我倒要问他这十年躲在哪里避祸。”
赵煜晨垂眸不语,良久,才道:“我去查他这十年间的人脉往来与所居之地。”
沈瑾瑜点头:“快去快回。过了今日,唐氏兄弟就未必还能好整以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