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昌言一顿,嘴角轻动,却终究道不出解释。
沈瑾瑜眼神如锋,语气冷凝:“崔大人,本宫已查至礼部总簿。三年前秋闱之期,誊录房无一人申报伤病假调,卢敬之亦无换班文牍。你口中所谓‘调换频繁’,怕不过是你事后掩盖罢了。”
崔昌言眉心微皱,终于浮出一丝不安。他咽了口唾沫,嘴唇一张一合,却仍企图强撑:“殿下明察……臣确记得,当年曾有一人……似是张某……生了风寒,只是那时未正式登记……”
“崔大人。”沈瑾瑜缓步上前,直视他双目,“你口中之‘张某’,本宫昨日方召至,早已承认自己未曾在誊录案上署名任何一字。”
崔昌言脸色一变,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当年秋闱三人榜上有名,皆由你经手督调卢敬之赴任,事后更令其卷宗以病假为由封档不查。”
沈瑾瑜语调平缓,却字字钉心,“若非本宫调阅旧年盐务案与誊录存卷,怕这一节早已被你等封死。”
崔昌言终于身形一晃,跪倒在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臣……臣不过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沈瑾瑜立于光影交错之间,语气冷峻如霜雪压枝。
厅中陷入一瞬沉寂,连烛火的噼啪声都像凝住了。
良久。
崔昌言终于咬牙,似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话:“是……齐云恒。”
沈瑾瑜眼神陡然一紧,手中折扇轻轻一合,发出清脆一声。
她嘴角毫无笑意:“好个齐云恒。”
——
夜色浓重,宫灯早熄,整座宫院静得几无声响。檐下风铃一动不动,只有夜巡内侍偶尔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又迅速隐没于朱墙之外。
沈瑾瑜推门入阁,静静地在案前坐下,手中卷宗摊开,纸页在指间轻响。
案上一角,仍是她白日所绘的线索图,笔迹从一纸延至数页,纵横交错,却皆围绕五个名字汇聚中心。
【齐云恒】,南镇署前副使,江南盐案后“失踪”,实则藏于暗流之中。现被证实仍于京中活动,且极可能为誊录案主谋之一,操控誊录官员,借科举暗植党羽。
【卢敬之】,当年南镇署吏员,齐云恒旧部。案后被外调,浮于盐务名义,实则仍暗中与其往来密切。三年前秋闱中,正是他主掌誊录卷末。
【崔昌言】,吏部左侍郎,任内数度越权,行事诡谲。三年前代批调令,促使卢敬之出任地方盐务署司正。升迁之快,涉权之深,显有幕后推手。
她的指尖在纸面轻轻点了一下,眼底一线寒光闪过。
这不是一桩独立案,而是一盘老棋。
她缓缓起身,立于案后,望着那密密麻麻的笔迹,眉心微蹙。直觉告诉她,她不过刚刚揭开了棋盘的一角。
沈瑾瑜伸手拿起赵煜晨留下的笔,蘸墨落下一字:
“查。”
——
次日卯时。
晨钟初响,宫门未启,东宫密阁内灯火通明。
机要司快马送至新一批卷宗,全数为调阅自户部密卷。沈瑾瑜未饮早膳,便已坐于书案之前,亲自拆封每一页档册。
最上方一卷,封面朱印清晰——“永平五年江南赈灾官员调令汇总”。
她指间微顿,心中一凛,立刻展开。
纸页上列满任命调令,字迹规整,却隐约透出人为安排的痕迹。她迅速翻阅,未及半刻,便在其中锁定三名关键人物:
【李祈】——李贵妃之兄,江南赈灾时任江南巡盐副使,一手总理盐仓调运;
【唐景安】——当年南镇署主事,后因“丁忧”离职,踪迹一度不明;
【齐云恒】——任盐仓副使,主管具体仓储、账目核查。
她指尖略顿,眸中寒意渐浓。
三人皆涉盐务大权,权力互通,职责重叠。李祈掌面,齐云恒控里,唐景安理中,而他们同在一地,只存在于那一年——永平五年。
而就在那年末,李祈以功召回京师,赴年终宫宴。而几乎同时,江南盐仓失火,一官员殒命,赈灾物资账目浮动达千两白银以上,所涉纸卷悉数焚毁,现场混乱,无从查证。
而最后上呈火灾结案的呈报官员,正是——卢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