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带着寒气,像是从血雨腥风中归来,周身煞气隐隐,让人本能地想要躲避。
良久,萧珩嗤笑一声,薄唇微启。
“沈慕音,呵。”
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像是漫不经心地唤着一只早已死去的猫狗。
沈知鸢指尖微微一颤,心口仿佛被刀子划过。
沈慕音。
在他心里,她永远只是那个人的影子,连名字都懒得改正。
萧珩慢慢弯下身,伸出手,指腹掠过她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动作轻缓得几乎温柔,但眼底冷意森森,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像。”他低喃,声音低沉,仿佛喃语,又像自言自语。
沈知鸢眼眸微敛,顺从得无可挑剔。她知道,今日的隐忍,是为了日后狠狠地反击。
萧珩忽地动作一紧,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大得近乎粗暴,指节微白。
沈知鸢被迫仰头,纤细的颈项在红烛映照下如白瓷一般脆弱。
她清晰地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头藏着刀锋般的审视与冷酷,仿佛想要剖开她,看清她骨血里是否也印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记住,你不过是替身。”萧珩声音低哑,字字冷冽,“别妄想越界。”
沈知鸢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眶里氤氲出一层薄雾,仿佛因他的粗暴而受了莫大委屈。
她轻轻一笑,却带着病弱的柔顺与隐忍,声音细软,几不可闻:“王爷放心,妾身自知分寸。”
说着,眸中光影流转,水雾蒙蒙,仿佛受了辱,又强忍着不敢反抗。
这一瞬,连一直在门外的春枝,都险些落泪,恨不得冲进去为小姐讨个公道。
可沈知鸢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她用病弱与顺从,赢得了摄政王的戒备心,也换来了留在王府的第一张入场券。
只要她还在,就有机会,一点点揭开血债累累的往事。
忽而,萧珩松开了手。
沈知鸢险些跌倒在案几上,却被他冷冷一瞥,强撑着坐稳。
萧珩似乎对她的软弱与顺从并不感兴趣,只是随手甩了甩袖子,转身欲走。
“王爷……”沈知鸢忽然轻声唤住他,声音软糯带着颤意。
萧珩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眉目中透着一丝薄凉的讽意。
“还有事?”
沈知鸢咬了咬唇,眼中浮起一抹怯意:“妾身……能否,请王爷赐个名讳?”
她垂着头,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声音细若蚊吟,却直击人心底。
像极了曾经那个人,在梨花树下,轻声唤他名字的模样。
萧珩眸色微动,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很快又归于冷漠。
“鸢。”他淡淡道。
鸢者,孤鸟也。
既是她想要,那便给她孤苦一生的命。
沈知鸢低头,纤肩微微颤抖,似是感激,又似悲凉。
“谢王爷赐名。”她柔声应道。
而萧珩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喜房。
门扉重重阖上,带起一阵微微的风,吹得红烛跳动,影影绰绰,如鬼魅徘徊。
沈知鸢静静坐着,指尖仍覆在腕间青玉手串上,良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轻极淡的笑。
一切,才刚刚开始。
——
夜深露重。
偏院的喜房早已寂静无声,只余风雨拍打屋檐,发出细碎如泣的声响。
沈知鸢独自坐在榻上,微微拢了拢披风,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羊皮卷。指尖轻触,便觉其上微微起伏,是时光留下的粗粝质感。
她小心展开,那上面密密描绘着摄政王府的密道路线,每一道曲折的回廊、每一处隐蔽的暗门,皆标注清晰。而羊皮卷的一角,还压着一封无名信笺,纸张早被汗湿雨浸,字迹却依旧清晰有力:
【东厢后院,藏有旧年机密账册。找到它,真相可破。】
沈知鸢凝神望着信笺,眸色幽深如渊。
这是南疆的故人,冒着极大风险送来的最后一线生机。
她缓缓拂过账册标记处,指尖一寸寸摩挲,感受到那隐隐透出的锋利与冰冷,仿佛隔着纸页,也能触摸到深埋多年的血腥与冤屈。
沈知鸢缓缓起身,轻步走向窗前,推开窗扉,一股冷湿之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和花木被雨水浸润的气息。
她仰头,任雨丝打湿鬓角,眸中映着远处王府沉沉的灯火,仿佛盯紧猎物的夜鸦。
轻轻一笑,绵长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