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宜溪点头,虽不明白既要给庄甫新吃苦头,为何又要给他治伤,难不成是失手下重了些?
殊不知庄甫新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汪生手底下的人办事的确利落,不过几日,就下了三次毒,还企图勒死他。
还好霍陆盯得紧,不然庄甫新早就一命呜呼了。
池宜溪这几日也听了些传闻,试探问道:“霍大人辛苦,这几日上京都传遍了,说察事司两位同知因为庄大人的案子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内阁签了票子,要大理寺一起协同调查,也难为你们跟着一起连轴转。”
又说:“开年便忙成这样,不知道过段时间会不会好些?为了上京百姓你们当真不容易。”
霍陆听到池宜溪竟然这样说,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多谢池小姐挂心,这几天确实忙,不过林大人体恤我娘子刚生产,并未多派活儿给我,倒是辛苦其他兄弟了。据说这次动静可不会小,有的忙呢!”
“恭喜霍大人了,不知是小公子还是小娘子?”
“是个臭小子,皮得很,这几日一直哭闹,吵得他娘都没法睡。”霍陆嘴上抱怨着,但看神情倒是很开怀。
“止小儿夜啼,在纸上写几句话贴到路边,让来往行人念三遍就行。”
池宜溪知道这个法子还是在永州时,和林寂路过一庄户,那家娘子的小孩哭闹不止,林寂告诉她的法子。
“哪几句话?”
虽然霍陆从前不信偏方,可自从有了孩子,好像对这方面也有些上心了。
“你可以去问问林大人,他应该知道。”
这倒不是池宜溪故意躲懒,是真不记得是哪几句话了,她从林寂那听来,自然林寂是知道的。
霍陆在前边带路,想半天没明白主子什么时候和池小姐这么熟了,自己几乎每日跟在主子1身边,也没见她二人有多少往来啊?
二人穿行在连廊上,池宜溪撇见察事司庭院中树已抽条,绿如丹青,配上察事司这上了年岁又无甚雕花描金的公廨,颇有种旧堂新柳之神色。
“你们林大人年初没跟户部递票子修修公廨吗?”
池宜溪最近在通政司,都见上头跟户部要了款项修屋舍,按理说户部应该不会跟察事司为难才对,上次来这儿就是阴测测的,开了春来还是一样。
“害,您是不知道察事司除了打扫卫生的大娘外,连条狗都是公的。”霍陆边走边抱怨,“主子说不漏雨就成,察事司不要太张扬。”
说罢看着四下没人,又悄悄跟池宜溪说:“主子的宅子在上京可是数一数二的奢靡,你说他咋就自个儿下了卯回家享受,专苦我们呐!”
池宜溪被他这动作弄的忍俊不禁,想着在这儿笑出声不好,只得用袖子遮掩。
她先前也去过林寂府上,虽只匆匆两眼,但也窥见其奢华,也难怪下属会这么吐槽。
还没等池宜溪在开口,林寂不知从哪冒出来站他们身后:“下次骂我还是避着点人好。”
“诶——娘嘞!”
霍陆被吓得一哆嗦,直接原地弹开两尺,一回神才发现是林寂。
“主子…您,你怎么在这儿?”霍陆笑的谄媚,俩本就不大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林寂揶揄着:“本来是在我宅子里奢靡度日,想着你要来找我,可不连忙跑来了吗?”
没等霍陆想好怎么答话,林寂又开口:“给庄甫新的药开好了就快去煎了,一定派人盯紧点,那边可就没消停过。”
得了令,霍陆忙应下去煎药,只剩下池宜溪和林寂二人。
“你有空怎么来了,通政司不忙?”
林寂将人带进屋内,此时天气虽渐渐转暖,屋内也燃着炭火,只将四下窗打开,拥了春色入怀,把着屋里最后一点寒意驱散。
池宜溪不跟他客气,坐下后顺手接过林寂端来的茶:“这不是我兄长命我一定要来向林大人道谢吗?翘了班来的。”
林寂给自己添了杯热茶,方才坐下便听得此言,挑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小生可真是惶恐难安,通政司的江大人不会怪罪于我吧?”
“那就不知道了,等他找上门你就知道了。”池宜溪将茶搁在桌上,眼中含笑,水灵灵看着林寂。
林寂手中还捏着茶杯就愣了神,池宜溪背对窗棂,身后是蓝天,是桃红柳绿,是满目春天,她就这么静静背着春色而坐,但她本人就是春色,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想什么呢?”池宜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知是不是她今日耳饰璀璨地有些过分,林寂光是看着这样看着她,就觉得挪不开眼。
“林景让!”
这一声才叫他缓过神来。
知是自己失态,林寂心虚地咳嗽两声后,才找回自己声音:“这几日太忙,你喝了我让人送去的汤没有?”
“味道还不错,你回头给我个方子,等我哥考完试我也试试。”
林寂自然知道池宜溪这人是不会真不去应卯,估计是因为今日送兄长去应试,特地告了假。
“对了,庄府的事解决完了吗?我听外面说你们一直不把庄小姐的尸身还家,这可又多了不少骂你们的人。”
林寂又给她添了茶:“骂察事司的也不怕再多一两个,庄府现在当家的被抓,小姐身死,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真没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庄小姐。”池宜溪唏嘘不已,“她究竟是蛊毒发作死的,还是撞墙而死?”
“你知道她中了蛊?”林寂反问,他可不觉得太后的人会告诉池宜溪这些事,难不成是她猜出来的?
“我当日会被擒,就是因为发现她中了蛊毒性命垂危,才跑出去给她找解药。”
她叹了口气,又说:“那日微微也死了,还以为至少庄小姐活下来了,谁知道隔天人就没了。”
“你尽力了,只是她心存死志,于长街自尽。”
池宜溪急道:“你会还他公道吗?”
她觉得庄其蓁和自己很像,只是此话一出,便觉不妥。林寂本就是要查庄甫新,就算没有那日行刺,庄甫新也会因为被找出罪证下狱。
“我抓他并非只是一己之私,他连续数年贪墨本应调给兵部的开支,这些钱流入了上官的口袋,养肥了米仓的硕鼠,美妾一个个入府,可边关将士连吃饭都成问题,冬日甚至无棉衣蔽体,这种人不除,国危矣。”
茶的热气氤氲而上,茶香满屋。
池宜溪有些恍惚:“你说谁是最大的主谋?”
“你的主子。”林寂毫不客气。
这让池宜溪更加不解,她无法想象一个倡导女子走出宅院,入朝为官,还大力扶持寒门子弟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上京的贵人真是矛盾。”池宜溪低头抿了口茶。
林寂知道池宜溪在想什么,试图开导她:“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亦是。不必为他人悲戚,万物变化是必然的,更何况这里是上京,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利太诱人了,所以我们得守住本心。”
“我知道,只是觉得庄小姐这样的人太可惜了,本应有更好未来的。”
林寂还没来得及多言,霍陆便来了:“主子不好了!庄甫新要不行了!”
林寂腾地站起,衣袖带着搁在桌边的茶杯,“啪——”地一声,热茶跌落在地,连带着茶杯一起遭了殃,发出清脆的声响。
“喂了药也没用吗?”林寂直接往安置庄甫新的地方去,想起池宜溪还在,又转头看向她。
池宜溪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并不拖沓道:“你去忙吧,我今日只是来致谢,这边走了。”
“诶,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抬步离去,霍陆像池宜溪行礼后紧跟着林寂离开,池宜溪观他二人神色,估算着这事牵扯颇广才会急成这样。
这厢霍陆跟在林寂身后汇报着情况:“熬了药喂下,老张说都没问题了,但刚才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抽搐,我过来时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林寂问:“大理寺派来协查的人在不在?”
庄甫新本就因丧女心存死志,再加上前几天又是遇刺,又是受刑,本就高烧不退,人一直在鬼门关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