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言谢,我得百姓供养,能出一份力本应当,倒是劳烦你们涉险。”
楼玉道:“长公主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永贞叹了口气,看着底下繁华兴盛,百姓熙攘。
“高官不贤,百姓必苦。可有些人总是忘记,百姓若苦,天下就不会有如今太平。”
永贞不便多留,只是托付他们一定莫要辜负希望。
高位之人想揽权,底下官员想敛财。澧朝诸多蛀虫至此,像是腐烂到了极致。但这之下,也有许多人尝试利用自己的力量试图做出些改变。
等长公主走后,池宜溪突然想起今日给太后磕头时的发现。
“太后似乎并未像传言那样病重不起,虽有疾,但言语间并不像是久在病榻缠绵的人。”
“你见着太后了?”林寂将令牌收好,问。
池宜溪摇头:“并未,陛下说太后有疾不可打扰,故而只在殿外磕头。感觉像是陛下有意将她软禁?”
林寂沉吟片刻:“我之前也有这样的猜测,但太后的病似乎并非跟王福并无干系。”
“这就怪了,太后假意生病,陛下顺势软禁?这是为何?”楼玉听两人的话,有些搞不懂这其中局势。
林寂分析太后本是想以病重为由,给灵州起事有个名头,若是不成,也能以此从宗室里挑个傀儡供她名正言顺在朝堂培养势力。
就算陛下之前不知灵州之事,但光是过继这一点,便是陛下不能容忍的。
既然太后病重,那就干脆让她好好养病,不要人“打扰”。
“那太后就这样甘心 ‘休养’?”楼玉问。
楼家从前虽然中立,但从楼瑞山离京开始,就与窦知从一行彻底两路。故而林寂也不担心同楼玉直说。
“太后虽抱病,但窦知从尚自由,这些年京中,多数都是窦知从在替太后操持。”林寂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太后党离了太后可以,但没了窦知从不行。”
池宜溪又说:“我听到她说‘不中用’、 ‘除掉’,不知是想除掉谁?”
“不知道啊,总不能是我吧。”楼玉摊开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又指了指另外两人:“眼下这节骨眼儿,不是你,就是你。”
“是谁都不重要,反正出了上京,我们注定都不会安全。”池宜溪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另外两人不置可否。
楼玉家中还有事,便先行告辞,只说之后若有什么事自去府上叫他便是。楼玉一走,此地便只剩池宜溪和林寂二人。
林寂见池宜溪摩挲着杯盏,欲言又止,担心她有什么顾虑,遂温声问道:“有什么事方便同我讲讲吗?”
有件事的确困扰她许久,长久以来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林寂。
从前她不知为何林寂要不辞而别,可父亲出事后她才知道一切始末。她和林寂之家隔着的是杀亲之仇。
虽然父亲只是被推出去的小卒,但下令行刑的牌子始终是从他手里出去的。
这些天池宜溪一直都在找合适的机会开口,但她担心林寂说出来的答案是她接受不了的,担心说了以后,他们连朋友也不是了。
但池宜溪不是喜欢藏事的性子,踟蹰很久之后,她还是选择问出来。
“我父亲就是当年下令处决胜王同党的官员,所以你父母……”她犹豫了一下,“我父亲也是你仇人对吧?”
林寂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开诚布公谈过这个话题,并非他有意逃避,只是眼下还没有具体定论。
说不怨,那是假的,当时他就躲在暗处看着牌子落地,相熟的同伴、父母皆丢了性命,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寂都把池远之当作自己的仇敌,好几次甚至想埋伏起来杀了他。
可后来他无意中才得知,“林寂”已经死了,跟自己父母的名字一道被划去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该恨谁?该找谁去报仇?就这么浑浑噩噩在世间流浪着。直到王福的人找上自己。
“不是仇敌,准确来说是你父亲救了我。”林寂将事情原委说了些,“不要担心,我知父母真正死于谁手,你瞧,我此举这不就是在为父母报仇吗?”
林寂将池宜溪有些冰凉的双手拢在掌心,安抚着她。
“嗯,如此我便安心些。不然总惦念着这事儿,不踏实得很。”
池宜溪自从知道这事儿后,便对他当初的不辞而别生出的芥蒂淡化了许多,苦于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同他谈开。
若不把这事儿讲清楚,估计这趟灵州之行恐会因此不顺。
“此行凶险,我们难免会有分开的时候,你千万小心。若是…你跟着仪仗队一起去灵州,至少不会太危险。”
池宜溪知道林寂不是觉得自己拖后腿,揶揄道:“我想做的事,什么时候会因为危险而退缩了?我厉害着呢!”
林寂笑而不语,知道是自己小瞧了她去,只说那到时候就拜托她保护自己了。
回府之后,池宜溪将计划跟和喜、和悦二人说明,也交代了要害,说要是觉得危险,也可以不去。
二人自小便跟着池宜溪,池宜溪对她们来说亦主亦友,这些事自然得自己人来办才放心。
“小姐放心,这种事交给我们。只是您千万要小心。”和悦有些担心池宜溪的安危。
和喜皱着眉:“是啊,虽和林大人同行,但小姐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池宜溪见二人如此,也连点头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没过多久,司天监选好了日子,仪仗队浩浩汤汤从上京出发,前来送行的人中,不乏池宜溪在京中结交的好友。
池宜溪穿着繁复衣冠站在车架旁,身旁楼玉着礼官服制怀手而立,温文尔雅。
林寂则穿着肃杀的鸦青骑装,面罩铜质半遮面具,将削瘦下颚连同嘴唇一起掩住。红痣在此衬托下反生鬼气,双眸不夹杂任何感情,勒马在侧,俨然池宜溪近身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