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垂在二人头顶的大灯忽然明亮,瞬间,白惨惨的光将他笼罩。应霁后退一步,直觉告诉他还是离娜塔莎远一点好。
“躲什么?”车床束带被娜塔莎抓在手中,活像市场中的屠夫,她眉头一挑,要求应霁像躺手术台那样躺上车床。
工具箱内的各类金属器具“叮铃哐当”地响成一片,每一个都沉重或锋利无比。
应霁:“……谢谢,还是算了。”
“不识货。”娜塔莎啐了一口,“我虽然搞不来你的能量来源,但我可以直接替换它,和在座的姐妹们一起用标准电池不好吗?再送你个小型发电机。”
电池支撑不了自己的耗能速度,应霁还不想下半生都要抱着个吵闹的发电机度过。
他礼貌一笑,退得更远。
“嘁,扫兴的男人。那换一个吧——你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我上次就很好奇。”
口袋?应霁顺着她的视线摸去,衬衫里两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触发了指尖传感器。
是那两只机械螃蟹的芯片,来自燕无乐的智能别墅。
“这样,你把它们借我研究研究。只要让它们帮你处理掉耗能的杂事,你就可以后顾无忧地开启节能模式。”
然后赶紧离开这吧,另觅高人,娜塔莎说。
*
只要一提到离开,娜塔莎刺头一样的态度就收敛许多,行动也积极不少。
应霁不放心地拈着两枚芯片,一路跟进粉色城堡深处。这是废弃工厂内为数不多的小房间,从剥落一地的墙皮中依稀可判断出原先的模样。
通体洁白,方方正正,顶上一盏简约小灯,底下摆放着一台等身长的实验台。
一些显示屏放在墙边长桌上,还有一把被推到角落的转椅,都是上个世纪的款式,但意外地还能启动。
应霁看着娜塔莎十指翻飞,噼里啪啦敲下一串串字符,三分钟过去,零星几个显示屏亮起。她又翻出镊子和试电笔,向他手掌一摊。
那两枚芯片还在应霁手中,他不确定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种规格的芯片我见得多了,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看起来智能水平还不如厂里的姐妹。”娜塔莎不耐烦道,“是从什么家政机器人身上拆来的吧,帮你还原。”
她说的没错,机械螃蟹作为岚水别墅自带的家政机器人,是很基础的配套家电,百年前的技术水平足以复刻。
看来这是研究员娜塔莎的办公室。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应霁看着两枚芯片被固定在小小的卡槽中,只得加了句“不要弄坏”。
娜塔莎已经戴上了焊接面具,脚边是一大箱从断肢残臂上拆下的部件,“家政机器人的芯片罢了,那女人送你的?眼睛都要盯穿了。”
话糙理不糙,应霁皱眉看着火星从面具前溅出,娜塔莎已开始焊接外壳,只要做出适配的硬件,芯片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忽然想起燕无乐的机械臂,负重、蓄能及计算,样样都让她超越普通人,像游戏外挂般的存在。
但她还是保守了。应霁的视线从那箱零件延伸到门外仓库,上千平米的平坦场地上,胶线、塑料盒、肉色躯干、金属骨架、仿制卷发……数以万计的残废品堆积成山,它们彼此交融,又被灰尘覆盖。
娜塔莎专注地焊着手中的铁皮圆筒,直到肩膀被应霁拍了下。他问:“在你们那个年代,有流行过用机械代替部分人体吗?”
“你是说将人类躯体的部分换成机器?这个尝试在地球时代就有了,不过除去些特殊需求,也没什么人想把自己的某一部分变成机器吧。”
娜塔莎放下手中的焊枪,“不过这公司倒是接过类似的项目,当时还是姐姐负责的。”
姐姐,那位用自己名字唤醒娜塔莎的研究员,娜塔莎用更亲昵的代号称呼她。一台显示器被她调整,直到上面弹出些画质古早的记录。
一摞技术文件和项目书被翻了出来,清秀的落款上签着她的名。示意图上人体的残缺处被白色纤维状的3D打印组织弥补,旁边附有小字,“通过脑机接口操控义肢进行活动。”
脑机接口,很古早的名词了,它说明图上志愿者的意识和机械义肢仍彼此独立,且人类意识高于机器,机器只是工具。
“没错,早期赛博格派的尝试。”娜塔莎说完看了应霁一眼,“哦,可能是你那女人的对家?”
应霁皱眉:“什么意思?”
“赛博格流派坚持用技术赋能人体,不断突破人类潜能。再看看你……”她的视线将应霁从头到脚扫过,讽刺一笑,“她不觉得你是个工具或机器,起码她创造你的初衷是人机平等。”
“你像人一样,你能独立思考。这可是人工智能流派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