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被子,风姰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裳已被换成了厚实的短袄。
在床上默着声时,风姰已将这囚着她的屋子瞧了个真切。这屋子不是木板砖头砌的,而是大块的石头堆成了墙壁。无窗,门暂时也没有看见。一整间房子黑洞洞的,全靠一星半点的灯笼照明。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梳妆桌,一张桌子与几把矮凳。桌案上突兀地摆着几本书,旁的便再没有了。
这阴暗的处境,让她瞬时间想起了“地下室”。
看来一时间是逃不出去了,只得与这绑匪谈判。
风姰在这对男女惊愕的目光中开了口:“你们是何人?”
姑娘和男子对对眼,没回答。
“放我走。”
姑娘和男子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成。”
“你们绑我来想作甚?”
又是沉默。
姑娘谨记着她的任务,端了药碗再往风姰这来:“姑娘,你受了凉,这药汤是医治的。”
风姰盯着那浮动的药膳,不解为何这绑匪要治她的病?
姑娘将药碗递了过来,风姰的心急速地跳着。
她要赌一把,赌眼前的两人看重她的命。
因此,当药碗被风姰接过,姑娘回眸对男子放心地笑笑时,忽然就有瓷碗碎在地上的声响在屋子内回荡。
二人再注意到风姰,她已然捡了碗的碎块抵在自己的胸口了。
蒙面的两个惊恐地围了过来,风姰频频后退,喝住了他们的脚步:“别动!放我走,不然我便自尽。”
男子结结巴巴地劝:“姑娘,你,你别激动,冷静些,别伤着自己了。”
看着那两个紧张的神色,风姰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赌赢了。
“我说了,放我走。”
两双露在黑纱之外眼睛对了对,只好顺从道:“好,好,请待我们去禀报一声。”
风姰盯着那姑娘,见她到床对着的那块石头前,敲了敲一处凹陷,并对着那墙说道:“姑娘醒了,她要自尽!”
墙的那边静了好久,忽而那石头升了起来,原是一处机关门。
风姰下意识地往那边挪了一步,很快就被男子挡了个严实。
门落下,乐之把方才的情形跟被啸也拦住的贺归林仔细说了一遍。
担忧现在贺归林的脸上,他于心不忍下又有些恼:“她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儿戏!”
拖着贺归林的啸也简直想问:“殿下,当年你不也是如此,以命相逼让林有余放弃了找风姑娘的念头吗?”
不过,啸也滚了滚喉头,把那些话咽了下去:“殿下,如今该怎么办?放风姑娘走吗?”
“不成。”贺归林止了要往里头进的动作,站着思量了一会,想起什么来,对着啸也问道:“啸也,那药粉可还有?”
“余下一点。”
啸也摊开的油纸里,散着一些白色粉末。
“该是够了。乐之,你进去同友之稳住阿姰,只骗她带她出来,把药粉撒到阿姰脸上。切记,千万不要让她伤到自己,拜托了。”
乐之接过油包,倒入随身带着的小瓶内,紧攥在手里,回到了兄长身边。
“姑娘,我们主子说你先且放下手中的碎片,我们带你出去。”
风姰摇摇头,她不能失了这一个筹码:“先让我出去。”
乐之忧心着不能迷晕风姰,便沉默了一会,在心中预演着待会可能要发生的一切。
风姰见她有了犹豫,手中的碎瓷片更往衣裳的里边扎。握它握得太紧,手掌心突然破了两道痕,淌出血来,直往地上滴。
痛感传来,风姰却只低头察看了一眼情况,便再抬起胁迫的眼神看向那边的两个。
鲜血激了激乐之和友之,兄妹两个不知觉往前迈步,想替风姰查看伤势,吓得风姰往后退了几步,光着的脚就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她倒吸几口凉气,手不自觉握紧碎片,手掌的伤更深起来。
她的声线微微发抖:“放我,走。”
乐之瞥见风姰站立的地面晕开一圈圈血迹,吓得赶忙说话稳住风姰:“放,我们放!姑娘,你往这边来,别再伤着了。”
“我的簪子呢?”风姰没动,仍在原地问道。
乐之大步到了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了那根桃木簪:“是这个吗?”
风姰点点头,伸出了手。
桃木簪将要在两个姑娘的手间交接时,风姰来了咳嗽。正嗽着,忽然被一阵白色粉雾迷了眼。喉咙的痒意迫使她大张了唇,她就吸入了大半的药粉。
“你们!”
风姰呛着,瞪向乐之和友之。
很快,药效发作,难以抵挡的困意席卷而来,风姰拼了命要睁开眼睛,但终究是直直地倒了下去。
乐之上前,接住风姰的身子,把她抱离了那一地碎片。
友之已叫了贺归林和啸也入内,听说风姰手脚皆受了伤,贺归林弯腰过了正在上升的门就冲进来,握着风姰的手腕看着。
“啸也,劳烦你去叫郎中。”
“殿下,这怕是不妥,被宫里发现怎办?”
贺归林眼睛不离风姰手上的那两道口子,又掀开了她的裙角看她那对仍扎着小碎片的脚底。
长而冷淡的眼眶染了微红,贺归林哽着嗓子说道:“发现便发现了,我也没打算藏着。啸也,你若不去,我去。”
啸也叹道:“殿下,我这就去。”
质子府门处立着的两个护院被啸也用贺归林身子不适的借口瞒下,他带着郎中入了贺归林的房内,风姰被抱到了床上睡着。
姑娘手和脚上流着的血已被贺归林擦净,郎中给她上一回药,再开了几瓶金疮药留下,嘱托几句便收了银子离开。
贺归林将风姰抱回那地底下的屋子,在地上铺一床软和的被子,再取了绸带来给风姰绑到了柱子上。他细心地露出她手脚上的伤口来,从床上抱下被裘盖在她身上,席地而坐呆呆看她。
石门启动的声音响起,乐之拿着食盒进来。
贺归林手中被放入一碗米饭,他思索了片刻,说道:“不如去调一碗糖水,米饭不好在阿姰睡时喂下。”
阿姰说过,糖与水调和是可以缓解饥饿的法子。
乐之应声出去,风姰的手掌躺在贺归林手心,两道血痕被药粉盖着,细小的血泡干在伤痕的两边。
男子的睫毛颤了又颤,心里愧疚地在忏悔。
姑娘的脑袋偏了偏,贺归林忙轻轻放下她的手,起身落荒而逃。
风姰的意识回还时,她的余光便只收入了那一角消失在石门处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