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淋浴,卞皎在浴室撑着洗漱台站了一会儿才出去。
从他进浴室后,裴子骞似乎就一直站在露台门边,故而当卞皎打开浴室门走出前先朝外望了一下时,只能看到远处那一个高大背影。
似乎是听见卞皎的动静,那身影回头,光影交错间可以看见他的唇上虚叼着一根黑色香烟,但没有点燃。
卞皎的视线在那根烟上停了一瞬,说:“我好了。”
裴子骞似乎点了下头,却没有动,只在原地与他对视着。
他的外套已经脱下了,但全身上下的穿着依旧是一身纯黑,宽肩窄腰的身材完美显露,荷尔蒙丝毫不做掩饰,在窗外夜色的映衬下很是有攻击性。
约摸过去大概五秒的时间,卞皎错开视线。
假装收拾着手里的衣服,他问:“怎么了?”
裴子骞这才动了下手,像是刚刚回神一般说了句没事。
取掉唇角的烟,他随手丢在了烟盒旁,与卞皎擦身而过后就拿着衣物进了浴室。
直到浴室门阖响,卞皎才停下手中混乱的掩饰动作。
分装袋已经被他抓得凌乱不堪,微声呼了口气后,他朝近处的床上看去。
两张单人床,中间一个床头柜宽的过道相隔。
如果床头柜被撤开,应该可以合拼成一张双人床。
盯着洁白床品愣神几秒,卞皎忽然甩了下头,低声骂了句自己脑袋都在想什么东西。
在最近的一张床上坐下,他开始更换衣物。直到完全穿好衣服准备起身,他的注意力才像刚刚回到现实一般,朝那个一墙相隔的浴室看去。
显然这面墙很不隔音,水声几乎响彻整个房间。
细想一下,在水流响起前甚至好像还有听到窸窣的布料声音,估计那时是裴子骞在脱衣。
一想到几分钟前那间浴室里的还是自己,甚至可能自己留下的水汽还混淆在密闭的空间里,而如今里面的人已然变成裴子骞,卞皎就不禁再坐不住,仓皇站起来朝远处的露台边走去。
最终他停在了玻璃门旁。
无法说清是无心还是有意,这里恰好也是裴子骞刚刚站着的位置。
可即使是这里,浴室里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哗啦流淌的水声,微乎及微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瓶装空响声,以及驳杂在这之间的属于某一个人那难以捕捉的脚步声。
一阵夜风从外拂过,棕榈叶沙沙作响,卞皎感觉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他闭眼仰了下头,拢紧手臂。
再回过身来时,视线径直垂落在旁边的木桌之上。
那里放着一盒烟,而那根刚刚从裴子骞的唇上被取下的烟此刻就平躺在烟盒旁。滤嘴处是冷冷的纯黑色,就像裴子骞其人,无端给人一种好整以暇的感觉。
水声再次在房间内响彻,比先前似乎要大上一倍,这或许喻示着浴室内的人离结束还有一段距离。
卞皎转眸盯着远处紧阖的浴室门看了一阵,忽然,抬步朝木桌走去。拿起那根黑烟——
他将烟放到自己嘴里。
未点燃的尼古丁没有什么气味,如果非说要有什么,那就只是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薄荷味。
空气中本身就有着一股香味的缘故,卞皎无法分清这股薄荷究竟是来源于远处的浴室,还是来源于他自己的身上刚刚用过的沐浴露。
也许是来源于这根烟呢?
……就当是来源于这根烟吧。卞皎叼着烟出神。
忽地,远处水声停下,紧接着浴室门被打开。
卞皎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此刻猛然收回,慌忙抬手要取下嘴里的烟。然而才抬到一半,就与握着浴室门把的裴子骞对上视线。
卞皎整个人几乎是僵在原地。
对方发丝尚在滴水,立体锋利的五官融在雾气之中。与卞皎对视,视线似乎一瞬凝滞。
眼神先在卞皎嘴里的烟上停留了一秒,像是在确认什么,接着就莫名变了一种感觉,朝他的眼睛看去。
大脑混沌中,卞皎听见裴子骞问自己:“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
几息过去,终于抬手取掉唇上的烟。
“试试你的烟。”迎回裴子骞的视线,卞皎说:“你介意吗?”
语气听起来很平稳,甚至还有反问,但卞皎的心中其实已经跌宕到一种极端。
在他看来,偷偷将前男友抽过的烟含在嘴里这种行为已经足够变态,眼下还被对方撞见,更是为这种变态行为上升了一种诡异的高度。
不过连卞皎自己都没有意料到,他这种以问题回答问题的应对,其实是无意识学习了裴子骞这个提问者的无良习惯。
如此熟悉的回答模式,按理来说裴子骞应当立刻意识过来,并且有所反应。但却不知怎么,他竟然依旧只站在浴室门前,没有动静。
卞皎遥遥与他对视,那双眼睛漆黑深杳,卞皎感觉自己心脏一泵一泵鼓动耳膜。
半晌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启唇想要说什么,这时裴子骞却终于有了动作。
移动步子,他完全走出浴室,接着一步一步地朝卞皎走来。
卞皎立时杵在原地,眼睁睁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一个小臂的距离。
微微垂眸,裴子骞的手向他手中伸去,卞皎手指完全没有施力,那根偷拿的香烟就很轻易地被它的主人取走。
物归原主。
裴子骞却没有看那根烟一眼,视线仍旧不轻不重地落在卞皎的面庞之上。
散漫的,却又定格的。
几秒后,“学会抽烟了?”他问。
他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温度,略带着像是被抢了占有之物的那种愠意,甚至有一点冷。
卞皎心中沉了一下,如实答说:“没有。”
“那为什么试?”
“想试。”
“嗯。”裴子骞倏忽更贴近一些,瞬间他们的距离就拉到不过半臂,顷刻间卞皎甚至都能感受到刚从浴室中带出的水汽。
那声音沉沉问:“为什么想?”
卞皎抬眸看他,闯进那双黑水色的眼眸。
半垂着的眼睫还带着水渍,眸底甚至能够看清他的倒映,极近的距离下,连呼吸都在交.缠,但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良久,卞皎终于开口,不过仍旧是答非所问:
“你介意吗?”
裴子骞未作答复。
他只垂着眼眸,盯着卞皎的眼睛许久,像是在寻找什么。
良久,忽然笑了一下,他后退。
手指轻抬,他将从卞皎手中取过的那根香烟重新含在嘴里。轻挑眉梢,眼神微眯,他的声音含着难明的情味: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