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不觉餍足的藤蔓,沈琰命人进来将周敬带去了医务部。
第二天一早,听说周敬情况稳定下来了,沈琰就立刻赶往了医务部。
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那名高等校二年级的学生背对入口处,侧躺在上一张简易的白色病床上,他蜷缩身体将自己团成虾米状,凸起的蝴蝶骨像是要穿透衣衫振翅高飞,背影看着单薄得稍一对折就能折断。
沈琰放缓脚步声靠近,他垂眼看见,周敬闭着的眼球微微转动,眼睫扑簌地扇动了几下睫毛。
安静地观察了一会装睡的人,沈琰转身坐上了行军床上对面的一把木椅上。他交叠双腿跷起二郎腿,手心叠手背地将手搁在膝头,语气毫无波澜,直白戳穿:“真睡着了?”
周敬背影僵了僵,缓缓爬起,转过了身。
他的两只手腕上缠绕着白色纱布,隐隐浸出一些血红。他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露出一双下三白的双眼小心看向沈琰。
只是视线还未对接上,就又匆匆低下了头,他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半掩了脸上的伤疤。
周敬小声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只是几下神态变化和说话语气,沈琰心里就立刻明镜儿一样的敞亮,他皱眉问:“还记得?”
周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抬起双手上下翻转了下手心,看着手腕上的纱布说:“不记得,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沈琰意外地挑挑眉,替周敬回忆:“真是见鬼了。你今天上午在我面前闹自杀。”
他翘起下巴,点了点周敬的指纹鲜艳的脖子:“自己掐自己。”
见周敬沉默着不做应答,沈琰又皱眉问:“下午发生了什么,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周敬笔挺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继续丧气鬼一样地诚恳道歉:“一点都没有,对不起。”
见周敬摇了摇头,于是沈琰也直接将话题引入正题:“我联系了你爸妈。”
周敬猛地抬头看向沈琰,一张因为自卑自敛经常低着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讶,他音量拔高几个音阶:“不、不,不用麻烦他们!”
反应过来话里隐藏的含义可能是:可以麻烦沈琰,而不用麻烦亲生父母。于是周敬也紧急找补:“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低下头,视线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自责地说:“我、我本来是想换个地方试试,看还会不会看到那些东西,但是我现在发现,那些东西应该是一直在我身体里的,说不准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东西一直在我身体里弄不出来,我也不想替他背锅,你们、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解决,不用再麻烦大家了。”
“我的命不值钱。”
一种难以形容的割舍矛盾感涌上心头,先前的求生欲不是假的,现在的淡淡死感也不是假的,沈琰视线上下扫视一下周敬后说:“你这种思想有问题。”
“父母生你养你为你出钱出力,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果谈麻不麻烦,就显得生疏了。”
“至于我,我是个商人,我也是会从你这里收获东西的,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其他。所有,麻不麻烦这句话,客套一两次就够了,说多了,那就显得合作意向不够真诚了。”
周敬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沈琰满意地看完他的反应,站起身,整整衣摆,抬脚走向了审讯室墙角处的一张小木桌。
桌上摆着一些周敬目前可能用到的生活用品,只是目前全新未拆封。只有一只灰色漱口杯旁,摆着周静第一天到IPP时背来的书包,现在正敞着拉链,隐约露出了白色试卷的残角。
意外地挑了挑眉,沈琰想:真有人会这么热爱学习?于是他扭头看向周敬,指着桌上的试卷问,“介意我翻翻吗?”
被问话的周敬迟疑地点点头表示授权。
沈琰抽出一沓白色的试卷,开始查看了起来。他自知自己没有能力去检查答案正误,所以也翻得粗糙,但他翻完也发现,一沓厚厚的试卷全是数学试卷,试卷整体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写完,一部分未写完。
写完的试卷卷面整洁,题目不见一丝标记,答案不见一处涂改,就像是答案自笔尖自然流淌,无需犹豫。
并且翻完试卷,无一例外。
于是沈琰将试卷搁下,转而拎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倒出来的有一本随身记的单词本,一本上锁的笔记本,以及零星几只碳素签字笔和一只宝蓝色外壳的钢笔,其中的钢笔更是元老级别,铁皮外壳都被磨花了皮。
沈琰低头打量这些东西,半是求证半是质问地对身后的周敬说:“我记得你说,那些东西跟了你快两年了哈。”
他的手犹豫地伸向那本上锁的笔记本,中途又拐弯去抓了那只磨花皮的钢笔。
几乎是他的手刚碰上那只笔,身后的周敬就大叫出了声:“你干什么!”
沈琰举起那支笔仔细观察,并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他看着周敬问:“这么紧张干什么?很重要?”
周敬狠狠点头:“很重要,朋友送的。”
摘下笔帽在周敬写过的试卷上点了一个点,笔尖流畅,流墨正常。接着,他又在卷面画了一小截长横,笔珠尖顺畅,依旧无事发生,他盖好笔帽问:“是不是刚好送了两年?”
周敬眼睛瞪大一瞬,也反应过来沈琰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难以置信地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沈琰将笔揣进了兜,随后他转身看着周敬,撒谎说:“这笔不走墨,应该是有点坏了,我拿去给你修修。”
再详细问了周敬一些关于那位朋友的事情后,他留下一句“你爸妈最迟明天下午到”,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支冰冷的钢被盘得温热,沈琰也仍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他信步走向信息部,想着专业的事还是应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只是他刚拐了个弯,他就和人迎面撞上。
对方的身高比沈琰矮上些许,头顶大概到了沈琰的下颌,所以沈琰的下颌也被撞得生疼。
沈琰捂着下巴,一脸无语地看向对面双手捂着脑门、已经傻眼的方赞。
看着他的脸略微思索,沈琰想起了,这是那位信息部的实习生,汇报的时候拎不清轻重,在他面前念校园贴吧,沈琰对他印象深刻。
甚至经此一撞,沈琰想不记得他都难。
沈琰眼睑肌肉收缩,他半眯着眼不爽地训斥:“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吗?”说完就要绕过方赞去找信息部部长。
回过神的方赞立刻快步上前,围在沈琰身边叽叽咋咋地叫:“会长对不起,对不起,你下巴有事吗?要不我们去医务部拍个ct看看?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
不等沈琰接话,方赞又说:“会长,上次送手机那位热心市民,你还有印象吗?我今天有了新发现,所以就想马不停蹄地来找你汇报。”
沈琰脚步放缓,他转头看了眼方赞,示意他继续说。
于是,方赞又立刻眉飞色舞地开讲了。
“起因是这样,我在同城热搜榜刷到一个帖子。”
“说是有位刚取完钱的老太太回家遇上了抢劫,一位背着书包的学生看到后就追了上去,不到百米内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最后还连人带钱的回到原地,压着小偷给老太太道了歉。”
“视频里的学生长得痞帅,暴击小偷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然后我觉得……”
正巧走到信息部部长办公室的门口,沈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依旧不长记性的方赞,认真建议:“要不你去给他送面锦旗?”
见着方赞的表情略显木愣,沈琰推开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赞:“你到底怎么进来的?要让我知道是谁招你进来的,我一定要扣光他三个月的工资。”
说完就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把人留在了门外。
方赞摸摸鼻子,视线挽留着沈琰的背影,讪讪地说道:“不知道,反正我收到了offer,也已经入职了。”
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单向磨砂质玻璃门,方赞长长叹了口气,垂着头惋惜地说道:“我觉得这位学生和上次校园贴吧文字描述的招式有点像,就特意关注了下,加上他这次正好没戴口罩。”
“就查出来了。他是联邦高等校三年级的一名学生,应该也是上次校园贴吧里暴揍偷内裤贼的小辣椒。”
“叫陆昭来着。”
在隔音一绝的门外反思良久,方赞突然顿悟:“反正目的已经得到,过程怎样都不重要了,管他是谁。”
随后,他转身向自己在信息部的工位走去,边走还边不忘自我施法一样地自我安慰:“对,肯定不重要。”
——
坐在信息部部长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双手端着一杯冒着热茶的沈琰,大着胆子浅尝一口后,就利落将水杯搁在了桌面上。
沈琰抬眼看向对面人到中年,一脸祥和的信息部部长,在说正事前,率先问了句不相干地:“方赞是你招进来的?”
信息部部长脸上表情一惊,随后坦白回:“是。”
“这孩子是我远房一个亲戚,人还没毕业,还差3个月的实习证明。”
听见这话,沈琰也皱眉总结:“所以是关系户?”
不想,信息部部长紧急打补丁:“不不。”
“人是有能力的,脑子也灵活,就是话太多,做事分不清轻重。”
接着,他犹豫地问:“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问起他?”
沈琰摇了摇手,示意无事,而后他从兜里挑出了那只宝蓝色钢笔交给信息部部长,“你查一下这只笔。”
“像原产地,产品批次,经过哪些人的手,有关信息越多越好。”
信息部部长一一应下后,沈琰又犹豫地问:“你说。”
“有没有一种高阶能力,可以隔山打牛?”
信息部部长:“?”
接着沈琰再说:“或者有一种异能,借了什么媒介,主人就能短暂地俯身其他人身上?”
听完,信息部部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