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开上面覆盖着的残花败叶，发现是一条蜷缩着身体的青色小蛇。

沈容涣稍微把伞往前倾了倾，挡住了小青蛇头上落下的雨。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小青蛇，它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但是蛇身却尚有节律地收缩着。

他轻轻扫掉小青蛇身上黏着的碎石和湿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托在手心里。

沈容涣站起身，朝着山腰的方向走去。

他左手撑着伞，右手托着蛇。

在回去的路上，雨还是下得很大，豆粒大的雨点不断敲打在伞面上，他左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右手却纹丝不动。

沈容涣回到屋里，他先把湿漉漉的小青蛇放在大理石方桌上，然后才收起竹骨伞放在一旁。

因为在外面受了凉，他止不住地闷咳起来。缓过来后，他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昏黄的烛光投照在整个桌面上，他拿来一条干净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小青蛇身上的水渍。

不多时，小青蛇的身体收缩得愈发明显，它像是活过来了，头终于从蜷缩着的身体里探出来。

它仰着头，睁着乌黑的眼珠看着面前的人，一下一下地吐着信子。

沈容涣看上去很高兴，眼角弯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憋了半天道了一句：“你……醒了？”

小青蛇很是乖巧地看着他，仿佛知道正是面前这个人在它生死垂危之际救了它一命。

沈容涣伸手拿了一串放在桌边的葡萄过来，他掰下来几颗放在手心上，然后递到它面前。

其实他并不清楚蛇的饮食习惯，只是觉得小巧玲珑的葡萄与其他水果相比，小青蛇刚好能吞咽下去。

只见它伸了伸头，并没有丝毫犹豫，就叼起来一颗葡萄囫囵吞了下去，接连吞下去第二颗、第三颗……

当沈容涣手里还剩最后一颗葡萄时，小青蛇却停下了。

他疑道：“怎么不吃了？总不至于是给我留的吧？”

小青蛇用头轻轻抵着他的手，仿佛在恳求他吃掉最后一颗葡萄。

对方看着它笑了笑，然后一抬手就把葡萄送进了嘴里。

此后，沈容涣的身边多了这条小青蛇的陪伴，屋里不再是冷清的，他也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在屋里无聊的时候就逗弄小青蛇，出门散步也会带上它一起，一人一蛇总是形影不离。

小青蛇一直都很听话，唯独沈容涣每次喝过桃花酿之后，它就像是突然生闷气，莫名其妙不愿意亲近他，然后连忙爬出屋里。只是没过多久，它又会从外面爬回来。

小青蛇第一次离开屋子的时候，沈容涣还以为蛇终究是冷血动物，不会对人产生依赖。直到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他才明白小青蛇原来只是讨厌他身上有酒的气味。

沈容涣曲起手指，指背在它的额头上轻叩了一下，他打趣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喝酒？”

小青蛇偏过头，故意不看他，装作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沈容涣笑了笑，道：“那你下次不在的时候，我可要多喝点。”

一人一蛇在山腰上的小木屋里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小半年。

在后来的某一天清晨，沈容涣一觉醒来发现小青蛇不见了。

以往他就算在睡前喝过桃花酿，小青蛇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宿未归，更何况他清楚记得，昨天晚上的自己根本没有喝过酒。

沈容涣有些着急，但是他不想出去找，因为整个山腰太大了。

他今天也没有心情去桃花源散步，而是留在屋子里看书。

傍晚时分，沈容涣在算卦，几枚铜钱在他手上反复起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算到小青蛇会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但是除此之外，还算到了会有些变故，只是没算出来具体会发生什么事。

不多时，门外有一阵窸窣的动静，沈容涣顿时警觉起来，看向门口。

只见一位头上扎着两个小髻、身穿青梅色襦裙的姑娘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胆怯地探着头看他。

沈容涣：“你是……？”

姑娘清脆的嗓音传过来：“你不认得我啦？”

沈容涣闻言沉默片刻，他住在山腰上很多年，见过的人其实很少，并不记得印象里有这样一位姑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片刻后反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蛇？”

姑娘气得跺了跺脚，着急道：“不是就在这吗？”

沈容涣皱了一下眉，道：“在哪？”

姑娘指了指自己，提高嗓音道：“这儿！”

沈容涣：“？”

他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不相信对方，转而关切道：“这一整日去了哪里？”

姑娘挠了挠头，道：“我去那片桃花源啦。可是我在那等了一天，你都没来。”后面的话语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埋怨的意味。

沈容涣闻言一愣，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没出去散步，只顾着在屋里打发时间等小青蛇回来。

“因为我在等你回来。”他话锋一转：“你去那里做什么？”

姑娘：“那里有灵气，你每次带我过去散步，我每次都能得到不少。昨天回来的时候，刚好还差一点儿就能化形了。我一时心切，所以今早就自己过去了。”

沈容涣点了一下头，欣然道：“如此甚好。”然后他看向她，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道：“我才疏学浅，不善取名，以后唤你菁菁如何？”

菁，有草木茂盛之意。

“能被殿下赐名，已经是我今生修来的福分了。”姑娘乌黑的双眼里充满感激，随后胆怯发问：“那菁菁能跟殿下姓么？”

沈容涣：“随意。”然后他下意识拿起桌上的酒坛饮了一口桃花酿。

沈菁菁闻言正要觉得高兴，看见他喝酒脸色都变了，她冷冰冰道：“殿下，我先出去了。”

在对方转过身去即将离开的一瞬间，沈容涣放下手里的酒坛子，开口道：“不喝了。”

沈菁菁撇着嘴，抱肘在前，满不在乎道：“殿下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就能多喝点么？”

沈容涣笑道：“我随口说的，不曾想过你会听懂，别放在心上。”

沈菁菁：“我才不会生殿下的气呢。”

沈容涣试探性问了句：“那……菁菁要不要尝尝？”

沈菁菁忍无可忍道：“殿下！”然后她闷哼一声，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沈容涣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竟笑了出来，随后拿起桃花酿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