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下意识缩了缩,剑柄滑落之前又握住,抿唇。
好,那就好。
他转过身,一只手臂骨头裂了,另一只估计现在连端碗水都颤巍巍的,但手中抱影却轻飘飘的,并没有剑刃的沉重实感。
黑暗遮盖了他的眼,他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双模糊的、看向他的眼。
仇欺雨定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晏困柳没有犹豫,横心一抬手,锐利剑刃轻易入肉,被肩骨磕的歪了歪,男人闷哼一声,抱影嗡颤须臾。
血腥味霎时漫延开来。
如他所想的,他神情每一分每一毫的确无比清晰落于仇欺雨的眸中——晏困柳不自觉地蹙起眉,长睫颤了颤,眼尾的小钩子耷拉下去,眼波轻闪,鼻翼处积着细碎的汗,双唇微启。
似是心疼的模样。
如果晏困柳知眼前人此时所想,定会指着鼻子骂一句疯子。被这一剑捅到脑子了。
他手腕一转,剑锋擦过那处肩骨,哧一声,生生穿透了仇欺雨的右肩。
“唔。”
晏困柳扯唇笑了下,松开剑柄,指尖在那处血口虚抚了下,轻声:“疼吗?”
仇欺雨看着那手,一顿,嗯了声。
他哼一声,收回手,转回身去。左右这人肯定死不了:“你别弄脏我的床榻,我一会儿还要睡觉的。”
“脏了的话,你可以睡在我那处。”
“我不要。”
说罢,他又听衣料窸窣。仇欺雨封住穴位,轻易止了血,不紧不慢地将抱影抽出,身形挺阔依旧,没事人似的。
“你为何不告诉他们,是我害得你?”仇欺雨忽然问道。
“哦。”
说了又怎样,得知秘密是有代价的,在场都还是金丹元婴的种子选手,放同龄人自是佼佼者,但对于某沧溟尊主来讲显然不够看,别还没回去通风报信就统统死在妖刀下了。他道:“不想说。”
仇欺雨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为何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
“你不是很信任他们?”仇欺雨自顾自道,“那些你的好哥哥好姐姐们,跟他们在一起你总笑着,从不会戒备。”
晏困柳揉着太阳穴,第一次觉得这人话多:“你……”——胡说什么呢。
这时,屋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响起,低呵传来:
“穆公子!”
是温雪蝉的声音。
晏困柳顿住,转头看向隐透外面亮光的屋门,两道身影晃动。
温雪蝉道:“困柳已经睡下了,你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不是醒过了,”穆凉玉喃喃着,“他……我见见他。”
“困柳需要休息,穆公子。”
“休息?”穆凉玉轻笑一声,“我也想好好休息一阵,怎么却总有人来——”
吱呀。
门扉开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晏困柳举烛看过来,先是被穆凉玉的衣容惊了惊。
向来整洁的羽袍不知被什么划烂了几道,穆凉玉眼中血丝像是数日未眠,几缕额发垂着,除却神色还算同平常一般温和,唇角一抹微笑未曾淡去。他看向晏困柳:
“这不是醒着。”
温雪蝉皱了下眉,转向他问道:“吵醒你了?”
“没有,本就醒着,”晏困柳又往那边觑了眼,“穆哥哥寻我有什么事?”
穆凉玉越过温雪蝉走近:“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屋里榻上还坐着个刚被他捅了一剑的人呢!晏困柳退半步堵住门口,咳了声:“那个,我房里有些乱,穆哥哥有什么事在这说就好。”
“你放心,我不是来寻你麻烦的。”
“你只起了个好名字而已……”穆凉玉垂眼,清水般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耳尖轻动,话锋一转,“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晏困柳只觉得眼前人的情况比他还堪忧:“方才做个噩梦,没事。”
“好。”穆凉玉也不知在好什么,抬手屈指贴了贴他的颊侧,眼中清明了些。
冰凉触感一闪而过,晏困柳脊背微麻,察觉出那背后的克制,没躲。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同我讲真话。自论道会秘境起,你可曾对裴无心动心,哪怕一丝一毫?”
晏困柳果断:“不曾。”
“嗯,乖。”穆凉玉疲倦的眉眼弯起,“没事了,你可以抱下我吗?”
“……”这是闹哪出。
一直停在背后的房中视线登时锐利起来,本就没睡个好觉的晏困柳的脑神经又突突跳起,让他怀疑眼前玄幻情景是不是哪个噩梦。
他看了看旁边同样沉默的温雪蝉,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个中译中的金牌翻译。
这次穆凉玉显然没有收回前言的打算:“嗯?”
晏困柳看着稍稍俯身的人,立刻握住一只手,又抓另一只,两手攥着仿若两国建交,上下胡乱晃了两下,笑道:
“很晚了,穆哥哥早些回房休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