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蔚为大观的庭院,就在这时,她瞧见一个少年正蹲在古柏下逗蚂蚁,衣服上沾着草屑,看起来随性又自在。
“新来的?”少年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挑起眉毛笑了笑,面容被晨光映得生动鲜亮,“你束脩备的彘肩还是雉羽?”
没等她答话,廊下传来温润嗓音:“莫吓着人家。”
糜真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衫少年执卷转出竹帘,面容清隽,腰间玉组佩随步伐轻响。
“在下吴郡陆逊,幸会。”
“在下糜震,徐州人士。”糜真慌忙后退半步,微微欠身,连忙回礼,心中暗自惊叹这少年的风度翩翩。
“你们这些世家子就爱穷讲究!”
蹲在地上的少年站起身来,冲糜真咧嘴一笑,露出颗虎牙,“我叫朱然,会稽人,会耍长戟会泅水,以后有人欺你便报我名号!”
糜真在心里暗自嘀咕,瞧朱然这大大咧咧的样子,平日里欺人的怕是他自己。
可还没等她多想,朱然突然凑近在她面前晃了晃,“糜郎生得这般秀气,莫不是女公子扮的?”
闻言,糜真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下一刻,却见陆逊用竹简轻敲了下朱然的头顶。
“《礼记》有云‘君子不戏言’,义封又该抄书了。”
朱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糜真见状,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随后,糜真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学堂,堂内檀香袅袅,邻座的少年生得雪团似的白净,身上的圆领袍肘部却打着青布补丁,虽然穿着朴素,但难掩温润如玉的气质,像是个落魄士族。
他微微侧身,将一块胡饼轻轻推过界来,脸上带着一抹腼腆羞涩的笑容,轻声说道:“琅琊诸葛瑾。你是糜竺的弟弟吗?晨课要讲到申时,垫垫。”
糜真刚要推辞,前排的朱然突然扭头插话:“诸葛木头总爱瞎操心!”说着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尝尝我们富春的炙鱼干,比这酸儒的冷饼强!”
糜真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胡饼和鱼干,小心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吃得太急,她突然被噎住,就在这时,一只手悄悄地递来一个竹筒清水,她抬头一看,正是陆逊。
陆逊微微颔首道:“义封鲁直却心热,他不是有意为难谁,阿瑾人也很好,你以后慢慢接触便是。”
糜真望着周围这些各具特色的少年,心中一暖。与此同时,她也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定要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人。
过了一会儿,卢植先生缓步踏入讲堂,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行过庄重的拜师礼后,须发皆白的老者临窗而立,手中执着书卷,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学子,突然发问:“诸生为何来此?”
朱然站起身来,抢先捶案,大声喊道:“我要当征东将军!”
诸葛瑾微微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袖上的补丁,轻声说道:“若能为郡守,我定要修整吴地的陂塘,造福一方百姓。”
“愿效法郑玄公,注经释典,传承先圣之智。”陆逊如是回答。
众人的回答不尽相同,各有志向。
待众人都回答完毕,卢植才缓缓开口:“丹阳学宫建成当日,郡主为书院立匾,题名“太平书院”。当我问郡主“太平”二字由来,郡主只念了四句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卢植道出这十六字时,似有一种神奇力量,令在场学子无不动容。
也正是这四句诗,赋予了丹阳学宫如今的名字——太平书院。这里不只是求学之地,更是承载无数人理想与希望的圣地,激励人奋进,为实现抱负,为开创太平……
卢植望着学生们的眼神,既有审视又有期许。
“……当下学风不正,世人追名逐利、攀附权贵,早忘了儒家治学根本。我等需回归经典,通经致用,以学问匡正时弊。
今之世,土地兼并愈烈,吏治腐败丛生,社稷危机四伏。吾辈当于经学教育之中,引入实务之学,以育知行合一之士。
于太学之内,理当奖掖学术争鸣,兴理性之辩,以促学术鼎新。
人才拔擢之制,亦需更张。当破“门生故吏”之裙带弊风,以学问、德行考校士子。定时策论、辩难,奖掖寒门,广施教化,有教无类……”
糜真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身子微微前倾,听得越发入神。
就在这时,她心中忽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浅碧裙摆的一角拂过朱漆栏杆,转瞬便没了踪迹。
只见穿堂风悠悠掠过庭院,风吹花落,一地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