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别渡把苍罹额前的碎发撩至两鬓,“阿罹不是害怕一人睡吗?那今日为何一个人睡,难道不是在躲着师尊吗?”
苍罹直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我不信。”
三个字,急得苍罹从床上弹了起来。但因为身上的伤,疼得直喝气。
引别渡立马搂住小家伙,惊愕地掀开寝衣,片片青紫暴露在微光下。
周遭的氛围凝滞,眸中风欺雪压,引别渡冷怒道:“谁做的?”
引别渡在苍罹面前总是温柔从容的,像平静的海纳百川的碧海。
乍然一冷,苍罹被吓到,他抽抽噎噎道:“我不是故意和他们打架的,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他们说师尊不喜欢我,让我离开。”
苍罹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哭泣:“师尊你不要生气,我会乖的,我会很乖很乖,我再也不和他们打架了。”
小家伙的哽咽像锁链,不断缠绕心脏,让人窒息。
引别渡见状,强压下汹涌的怒意,安抚道:“阿罹别怕,师尊喜欢阿罹都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别人欺负阿罹,自然是别人的错,阿罹不应该自责。只要阿罹不想走,听眠峰永远是阿罹的家。”
苍罹抱住引别渡的腰身,像受惊的小动物汲取温暖。
引别渡:“师尊会为你做主,谁欺负了你,我一定会严惩不贷。”
引别渡用灵力把苍罹身上的伤治好,然后把哭唧唧的团子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抱住。
房间里已点上了灯,一双水汪汪的兔兔眼清楚可见。
引别渡替苍罹擦掉眼泪,温声哄道:“好啦,不哭了,要变小白兔了。”
苍罹吸了两下鼻子,然后小脸埋进引别渡的胸膛,闷声道:“才不会变小白兔。”
“好,不会变小白兔。”
引别渡手上温柔地抚摸着苍罹的后背,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苍罹说的与别人打架,他是一点不信。就自己小徒弟这弱身板,能和别人打架才怪,只有单方面被虐的绝对性。
灯色照不进的角落,矛盾正肆意增长。
修仙界弱肉强食,失去翅膀的鸟,只能垂垂等死,成为猛禽腹中食物。
翌日,晴光大好,兰草晞露。
苍罹正在殿内用早食。
沈藻一早就闯进了霖台殿,站在艳丽的海棠旁,看着小家伙一口一口吃饭,自在得晃脚,完全不像被欺负过的样子。
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乖巧懂事。
突然,沈藻感受到身后寒意入骨。她僵硬地扭头,引别渡不知何时出现。
她讪笑道:“师叔,早啊。”
引别渡冷冷瞥了她一眼,“沈藻,我许你接阿罹下学,你便给我接一身伤回来。”
被叫了全名,沈藻就明晰引别渡这次真发怒了。
“意外意外,我已经把那四人狗脑子都揍出来了。”
“意外?”
引别渡压低眼帘,“那你明知阿罹被同门欺辱,却故意隐瞒不告诉我;明明可以为阿罹疗伤,让他少受痛苦,却任由他忍受着,这些也是意外?”
算计被点破,蓦然有剑拔弩张之势。
沈藻没有抱歉,反而冷颜与引别渡对视。
“阿罹此番遭罪,我自有责。可师叔就没有吗?”
明眸皓齿宛若冷月霜白。
“敢问师叔可及时发现了阿罹受了伤、被同门欺辱?依照小梨子的性子,师叔恐怕是睡前才发觉吧。”
广袖之下,引别渡握紧了拳,愧疚、不甘、愤怒如藤蔓攀爬心墙。
“你究竟想言何?”
沈藻直言:“师叔,禁止阿罹修习,让他没有自卫和反抗能力,实在不妥。”
一记铁锤敲在心鼓上,震耳欲聋。
沈藻给出理由。
“修仙界弱肉强食,你争我抢,一个普通人,手无寸铁,如何能安稳存活。师叔此前说可以选择保护阿罹一辈子,但经此一事,你能保证时时刻刻都看护着他吗?人心险恶,你无法杜绝接近阿罹的所有恶意。”
东风来,奏金铃,终是谁心乱。
沈藻全然褪去了平日的嘻嘻哈哈,隐隐有压人之势。
“师叔可曾为阿罹考虑过?他身为伏晏剑尊唯一的弟子,你衣钵的继承者,却连修行的门都未踏入。你想过外界如何看待他吗?你想过,那些人可会说他不配为你弟子,可会恶意揣测你不授道的意图,可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沈藻摇了摇头,“师叔,你没想过。你想的只是,灭世者不可拥灭世之能。”
引别渡眸光暗沉,面色凝固,视线如霜雪般覆盖沈藻。
“你是如何知晓阿罹的身世?”
沈藻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要把人当傻子,很容易猜到啊。不收徒的师叔去了一趟风来谷,捡了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当徒弟,然后与天极宗宗主吃茶相谈,还不允许苍罹修行。”
引别渡淡淡评道:“你倒是聪慧。”
沈藻一笑,方才的咄咄逼人如雪消融,适当放软态度。
“师叔若仅想控制住苍罹,其实不必将他收为亲传弟子。这般做,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时间长了,反倒容易滋生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