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当天,学校附近的几条主干道车满为患,车潮缓慢前行,跟随着人的呼吸频率停停顿顿,堵的附近的上班族苦不堪言,看着腕间的手表发出一长串的叹息,只好目睹着全勤奖展翅高飞。
首辆汽车问世而引起轩然大波之时,科学家们想破天际也猜不到,不过一两个世纪的风云骤变,四个轮子的机械外壳在与自行车的较量中竟然落于下风,更有甚者宁愿倒腾着碳基躯壳的两条腿,也决不肯回车上吹冷风。
杨叙那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却也被堵在路上耽误许久,杨平坐在驾驶座上,平均每分钟能摁十八个喇叭,心里惦记着去初中校区给众班主任开场慷慨激昂的动员大会。
于是俩人一合计,随便把车停进停车场,在此一分两散,各自仰仗腿脚奔波。
少年人年轻气盛,赶着上学都能跑出一股马拉松的气魄,令人叹为观止。
等他跑到校园里的时候,四周正嘈杂纷乱、人群涌动,走读生和住校生同时开学,可惜前者拎着书包就能进教室,后者还得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垂头丧气地走进宿舍迎接监管生涯。
杨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鬓角处都汗湿了,喘着粗气把书包丢到座位上,这才顾得上环顾周围。
教室内的桌椅才坐满了不到一半,他在一众狂补作业的焦急身影中看到了老熟人。
崔渐东围在角落指点江山,转过身后,神情激昂地冲他招了招手“小杨儿”。
杨叙端着水杯仰头灌了两口,伸出手背摸净下巴处的水渍,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补完作业呐。”
崔渐东站在旁边幸灾乐祸:“你不知道,老胡放假的时候落了沓卷子在学校,今天早上来了之后才发现,惨吧。”
低头忙着找补,恨不得原地化身八爪鱼的男生叫胡文,因为名字短小精悍,嘴瓢读快时有一种骂人“混”的错觉,导致周围同学对他的名字爱不释口,闲的无聊的时候就要喊那么两声找点乐子。
好在胡兄弟性格好,对周围人的调侃只是笑笑,从来也没有翻脸的时候,故而在班内人缘颇佳。
只是此刻,胡兄弟快崩溃了,他草草地数完卷子后抬头,两眼一眯,作势就要泪洒当场。
杨叙:“别别别!你还差多少,我帮你分担两张!”
他说着还不忘用脚背在崔渐东小腿上踹一下,不断地用眼神比划着。
神经大条的崔渐东隐约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当即换脸表忠心:“对,也算我一个!”
胡文看到卷子的刹那感觉脑子像被大锤抡了,心里恍惚明白自己补不完了,只是总想着试试,可如今眼看周围人都在奋笔疾书,在格外紧张的环境中倒也激发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
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搁:“算了,写不完就写不完吧,大不了挨顿削。”
杨叙:“真不写了?”
胡文带着慷慨赴死的平静:“不写了。”
“我靠,有魄力。”崔渐东被震撼到了,当即给他后背来了一巴掌。
他手劲大,拍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收敛,胡文当场破功,就着桌子一顿乱咳。
“哎,你怎么身子骨那么弱?”崔渐东说:“让你多运动运动,你还不听。”
胡文满脸涨红,伸出来的手指颤抖着:“你你……咳咳咳!”
眼看人没被作业逼死,先要被气死了,站在旁边杨叙冷飕飕地冒出来一句:“你别把人拍死了。”
崔渐东大惊失色,差点跪了。
不过新学期新气象,那天显然给以后的生活开了个好头。
任课老师苦暑假作业久矣,自己刚奋笔疾书地补完教案,暂且处于晕字的状态,压根懒得检查那一百来张卷子,再者,要真是收齐了,办公室估计都没有人坐的地方,全得给那堆潦草敷衍的纸张让位。
于是几个老师聚在一起商量出了个新法子,择了五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充当执行官,分组检查。
杨叙因为期末考试成绩掉了一波形象分,无缘新官队伍,不过他作业都写完了自然无所顾忌,剩余那些有猫腻的则开始暗地贿赂。
“你物理卷子怎么少了一半,是不是没写完?”班长端着一副不徇私情的态度。
后座的男生神色恳切:“班长,你一定是数错了,小弟所有的卷子都在这里了。”
班长:“……我不瞎,你快点老实交代,不然我记名了。”
那男生见大事不妙,果断伸手搂住班长的腰,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班长大人你饶了我吧,我不想去办公室罚站啊。”
有洁癖的男班长面色铁青,推也推不开,记名的笔都被抢走了,在一群人冲天响的假哭声中,被迫踏上了徇私舞弊的道路。
男生队伍被叛匪们用兄弟义气折服了,女生那里也同样无可奈何。
学委许顺宜刚从办公室领命回来,一进教室,迎面撞上了一群眼噙热泪的女孩儿,头发梳得一个比一个顺溜,说的话也是一个比一个惨。
“顺宜,暑假作业没写完的要被请家长,我不想挨骂呜呜呜。”
“就是啊,我听说严重的还要去国旗底下挨批,太丢脸了。”
“好学委,你帮帮我们吧好不好。”
许顺宜平日里沉默寡言,多半时间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题,哪里体会过被围堵的感觉,当即脸一红,话都没说出来两句,只顾着点头了。
男女群众联手作战,很快制服了新上任的队伍。
等到班长把没完成作业的名单交上去后,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上面字迹分明的五个“全部完成”,眉毛一挑,带着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挪揄道:“咱们班同学这个暑假表现很不错啊,竟然没有一个人没完成作业。”
小兔崽子们各怀鬼胎,讨好地笑笑,生怕漏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