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叙看了眼手机中的饭店地址,只知道离学校并不远。他给宋萃荣回复了一条“收到”,切回列表,却又不自觉地戳到了梁越同。
两个人其实并不常使用通讯软件进行交流,毕竟在校时中间仅隔了两排座位,而放学时期杨叙又常赖在隔壁,再紧急的事情都能当面聊完。
杨叙微微打开车窗,心里却止不住地思索:也不知道他晚上吃什么——不会不吃饭吧?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杨叙心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发送了一条消息出去:“你吃饭了没?”
车窗外跳跃闪烁着的霓虹灯晦暗不明,途径而过的小广场处有老年人在跳广场舞,音响里播放着震天响的流行音乐,瞬间填充满逼仄的空间。
幸亏旁边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路,司机师傅显然熟谙各种作弊路线,轻车熟路地拐了进去,于是那截音乐像是被人捏住了尾端的软体,一瞬间便抽离了。
后视镜里迷乱朦胧的灯光渐行渐远,杨叙瞄了眼屏幕,发现没有得到回信,也不知道是忙着吃饭还是没来得及看手机。
宋萃荣早些年间有位故友,论血缘关系,杨叙得喊一声表姨。
表姨名姓不详,只知道长相出众才华横溢,并且相比较于宋萃荣的独断专行、利落洒脱,是位极其温婉和顺的女子,然而这个词却是能吃人的。
据传言,某天南下开拓市场的表姨夫对表姨一见钟情,使出男人这辈子与生俱来的甜言蜜语的能力,几个月内就把表姨哄骗到手,俩人顺理成章地结了婚,随后共赴他乡。
然而婚前再迷恋的女子,对于表姨夫这种花天酒地的男人来说,婚后也便在朝夕相处中缺失了新鲜感,很快就腻歪了。即使得知老婆怀孕,也依旧不耽误他成日厮混。
不善言辞的表姨独在异乡,心中愤懑无处宣泄,只好积年累月地攒着。就像是在地基不稳的土地上堆砌城堡,只等有朝一日心中的酸楚过了头,那最后轻如鸿毛的一击劈头盖脸地压来,城堡倾覆土地崩裂,人也就病倒了,把女儿生下来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而人渣表姨夫重男轻女,知道是个女儿后就把孩子丢给老妈,自己仍然在外面逍遥快活。好在老天有眼,没过几年就让他得了癌症,挣扎几年后痛苦离世,临死前都没人陪伴。
那位表姐,也就是宋萃荣今天说的迟卓。
“一共多少钱?”司机师傅回头报了串数字,杨叙把钱扫过去后,拎着书包一关车门:“谢谢您师傅,注意安全。”
那家饭馆主做家常菜,不过装潢精美很上档次,门口处还应景地挂了些稻谷、鱼米的塑料模型,旁边的led灯牌在黑暗中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微弱光芒。
站在门口的两位服务员眼见来了客人,当即一鞠躬,友好微笑道:“帅哥您好,请问哪个包间?”
这可给杨叙问傻眼了,他妈只给他发了定位,还真没跟他说房间号的事情。
他往里瞅了一眼,店内热闹喧嚷、人头攒动,直接冲进去找人怪不方便的,于是也礼貌回笑了一下:“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趁着服务员转头接待其他客人的功夫,杨叙站在店门旁拨打宋萃荣的电话,可惜铃声自顾自地唱了一会儿,便在无人接听中兀自断了。
“怎么还不接电话呢?”杨叙服了,又重新拨了一次,结果可想而知,还是没人接听。
他啧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好友列表里有迟卓姐的联系方式,刚想发个消息问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存备注,只好一边感慨“今天真遭殃”,一边认命地翻找着。
在他盯着手机翻寻时,突然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几个男人五大三粗的,推推搡搡地就往里面塞。
他半个脚掌踩在门阶上,站的并不稳当,见状刚准备躲,可惜慢了一筹,旁边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随意挥着胳膊,沉重的力度砸在人身上,当即丧失脚下平衡。
“卧槽?”杨叙心跳骤然加速,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倒去。
他旁边的人致力于跟话筒语言争锋,十分忙碌,却还抽时间拽了他一把。
“谢谢谢谢!”听着杨叙忙不迭的道谢,那人却只挥了挥手,手指着电话随口说了句“没事”。
杨叙这才想起回头找人理论,却发现刚才搅动风云的那拨人已经进去了,估计罪魁祸首都不知道何罪之有。
一天天的,坏事接踵而至。
店门口处难得平静,杨叙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打算一会儿拎着腿去碰瓷,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借着饭馆迎街处玻璃里宣泄出来的光线打量着刚才扶他的人。
那位女性看起来超不过二十五岁,却带着点杨叙从未见过的锐感,她刚才摆手敷衍的时候还没觉出来,跟电话另一头的人理论时却显出一种刀刃裹霜的气质。人又带着一种骨感的瘦,站在热闹沸腾的夏夜中,没由来地叫人觉得有些冷。
她操着一口及其标准的普通话,对答如流地应付着电话那边层出不穷的刁难。尚未步入社会的高中生不自觉地生出些羡慕。
愣神之际,旁边的店门里疾风似的走出来一个人,高跟鞋踩的“嘎达嘎哒”作响。
迟卓人未到声先至,音量陡然升高,格外兴奋地喊了一声:“小叙!”
杨叙的意识忽地归位,正准备转头,却发现刚才正忙于沟通的那位女子调转注意力,先他一步看了过去。
因此,等到迟卓视线落定时,正好目睹上两个“小叙”同时回头看她的场景。
她眨了眨眼,心想:“嚯,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