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氏小声对霍问说着:“问儿,这芳草不对劲,她会武功……”
她眼角余光扫过廊下正在修剪花枝的绿衣姑娘,忽然以袖口掩唇凑近霍问耳畔:"问儿,今晨给我奉茶时,这丫头端茶的手势...分明是握剑的架势。"她腕间的银镯轻磕在石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霍问看了看四周制止母亲要说的话,低声道:“母亲此事日后再议,您且宽心,孩儿知道,自会有应对之策。”
昨日见芳草时霍问便不动声色地动用灵力探稍稍了探她的虚实。
常人感受不到这种隐约的试探,小常对此毫无反应可那芳草却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些被冒犯、不悦的神情。
芳草此刻正踮脚去够高处的月季,青色裙裾扫过露湿的青砖,这个俯身的弧度让他昨日用灵力探到的气息又清晰起来——那是藏在荏弱表象下,如淬了冰的剑锋般冷冽的内力波动。
芳草正握着修花剪,指尖在刀柄上碾过两圈,这动作与昨日奉茶时转腕的弧度分毫不差。
阿喜同她一道打理,抱来竹筐时绊了下,她伸手去扶的姿势,分明是卸力护腰的剑招起手式。
这芳草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真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
不可能,除非宫里寻了高人专门负责传习她武功,就这架势若是说她只学了十天半个月的,那是唬人的。
能察觉到近乎于无的微弱灵气,说明这芳草的修为至少在练气中期以上。
霍问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芳草垂在身侧的手背——那里有处极浅的茧,恰是常年握剑之人虎口磨出的形状。
“霍大人有何吩咐?”芳草似察觉到霍问打量的目光,沉着移步上前。
“有。”霍问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感,笑着说:“明日请了城里的李郎中在家中为母亲治病,姑娘的心最细做事最为稳妥,明个儿仔细听着些,回来与我说说李郎中可看出些什么病因。”
芳草应答:“是,大人。”
这可不是霍问故意搪塞芳草编的胡话,前些日子他的确到城里寻了郎中。
问了许多人都说城西的李郎中是城里最厉害的郎中,只是李郎中性格古怪很少见客,出诊也只随缘看心情。
巧的是霍问去寻这位李郎中时没吃什么瘪,那郎中原在自个屋头憩着,听见有人敲门,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了件皱巴巴的青布长衫,趿拉着露脚趾的麻鞋来开门。
李郎中忽的从门缝里瞥见外头站着的少年。
晨光斜斜切过少年肩头,月白长衫洗得泛旧却浆得笔挺,鸦青鬓角垂着汗湿的碎发,偏偏眉骨生得英挺,眼尾微挑时像含着把未出鞘的剑
——竟是个十三四岁的俏郎君。
李郎中搭在门板上的手顿了顿,晨起时被打扰的肝火莫名消了大半。
他揉了揉疲乏的双眼,随意将葛布汗衫往左右扯了扯,露出些许松垮的锁骨,似是觉着这样要自在些,才敞开门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大清早拍门,是要给阎王爷递名帖么?”
霍问却不恼,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他早听说这李郎中癖好古怪,此刻见对方趿着露趾麻鞋,青灰色中衣歪歪扭扭塞进腰带,腰间还晃着串不知装了什么的牛皮药囊,倒比传闻中更像个山野村夫。
唯有一头乌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根褪色的红绳松松束着,露出来的前额干干净净,倒衬得那双半睁半闭的桃花眼格外有神。
“晚生霍问,冒昧打扰李郎中清梦。”少年直起身子时,袖口滑落寸许,腕骨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家母染病多年,近日咳血不止,听闻先生医术出神入化,特来恳请先生移驾诊治。”
李郎中斜倚在门框上,指尖拨弄着药囊上的铜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盯着霍问如松般挺直的身形,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左侧犬齿:“京城贵人们惯会说漂亮话,前日吏部侍郎还说要拿八抬大轿抬某去丞相府呢。”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勾住霍问腰间绦带,猛地往前一拽
——霍问猝不及防踉跄半步,鼻尖几乎撞上他沾着药渍的衣襟。
“可某偏不爱凑这热闹。”李郎中嗅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忽然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缺了角的芝麻糖塞进嘴里,“你这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哪家公子哥闲得发慌,拿某这乡野大夫寻开心?”
霍问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拂过被扯皱的绦带。
他早知此行不易,索性从袖中取出张卷得工整的诊金帖子,双手奉上:“晚生乃翰林院编修,非是戏耍先生。家母病症拖了许多年,此前困于银钱……”他喉结微动,“如今刚入仕途,虽俸禄微薄,却也凑了百两纹银,望先生体恤。”
李郎中挑眉接过帖子,指腹碾过洒金宣纸,忽然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