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渟已然授他不止于纸面上的学识了。
曾经,翁渟费尽心力,守护福添的至纯之心,但到了现在,所谓的善良单纯,却都是敌人最好的把柄。
颜笠一时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唏嘘。
翁渟见颜笠呆在原地,摇了摇手:“想什么呢?”
颜笠摇摇头,忽然想起来柳琰晨应该要登记礼册,一时间疏忽了。
“我先去整理一下这几日的礼册。”她道,“最近忙得很,桌案上头乱糟糟的。”
翁渟应了声:“去吧。”
颜笠拍了拍福添的肩,转身离去了。
翁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颜笠的背影,不舍地望了许久。
福添贼兮兮地笑着,仰头问道:“先生,你和笠姐姐刚才……是在谈情说爱吗?”
这下轮到翁渟尴尬。
“你方才乐什么呢?”翁渟突然问道。
福添眨眨眼,答道:“和小殿下玩了一会儿,小殿下给了我块糕点吃,不甜不腻,模样也很精致,格外美味。”
蓦得,翁渟忆起,自己儿时也尝过精致的糕点。
彼时齐朝铭出生,阖宫大庆,各宫上下,不管宫女太监都能领些吃食。
福添就领回了几块,拿回枫栖殿时,却已经沾满了尘污。
小孩眼睛红红的,如倾泻的洪水,小心翼翼地翻开食盒盖子。
“先生,我本想着给你留做惊喜的。”
翁渟没有嫌弃,耐心地蹲下身,问他:“可是路上出了差错?”
福添委屈地点点头。
“受人欺负了?”翁渟接着问。
福添肯定地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翁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沉声问道:“谁欺负了你?”
这一问,福添的眼泪像卸了阀的溃堤,一串接着一串地流。
翁渟只好温柔地拿着帕巾擦。
过了好久,福添啜泣着:“是翁家公子。”
翁渟心下一沉,也明白了福添不愿说的缘由。
他更怕翁渟难过。
“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偏偏迎头撞上了翁家公子。我本想绕着走开的,谁知道他看见了我,还提着食盒。他一下就唤人把我按住,用脚踢了一下食盒,里头的糕点都滚了出来,染上了污泥。”
“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先生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福添答完,头埋了进去。
闻言,翁渟没有恼,和声问道:“那后来呢,食盒怎么还给你的?”
福添闭嘴不语。
翁渟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福添招架不住翁渟的注视,张口招了:“我……用力地挣脱开,抢回来的……顺带踹了翁家公子一脚。”
翁渟陡然担心,翁汲的性子,伤他者他绝不放过。
“他们可有伤你?”
福添抹了把脸,笑道:“没有,玄青司的人刚好经过。翁家公子应该自知理亏,没有和我闹。我抓住时机立马跑了回来,但好像拿回来也没有用了。”
翁渟也跟着笑了,轻轻摸着福添的头,而后在食盒里翻找了下,发现有块糕点竟完好无损。
是桃花状的。
他挑了出来,小心掰成两半,递给福添:“怎么会没用呢。你看,这不是有尚好的。”
福添眼睛忽然淬上了漫天的星光,接过翁渟手上的糕饼,放入嘴中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他欢喜地叫道,“先生,你也吃!”
翁渟点点头,也放入口中。外皮软糯,入口即化,溢着桃花的清香。里陷酥软,混杂着芝麻的果香,带着馥郁的甜味。
可翁渟尝着,却有些苦。
他也没有去找翁汲辩个高下,只是默默地将那块糕点吞下,咽下了独属于自己的苦。
翁渟甚至有些自责,福添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福添能尝到齐朝铭亲手送的糕饼,他翁渟也能亲口质问翁汲的累累罪行。
是什么倒转了这倾斜的横梁。
是他动了心吗?
不,更多的是颜笠的成全。
翁渟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瞧着福添上扬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像多年前那样。
不过那时,他笑福添赠予翁汲的落魄,以及孩子眼中的无畏。
此时他笑,福添,吃到了甜甜的糕点。
不管甜或不甜,是甜是涩,那都是属于福添的馈赠。
不必再为此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