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油烟机的轰鸣伴随大火翻炒声。
林了月坐着摇头晃脑地哼歌,身后站着正在给她扎辫子的温樾。
五股辫将要收尾那刻,温樾急匆匆从后把皮筋丢给林了月。
“了了,妈妈看到子瑞哥哥了,他好像有些麻烦,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话毕,她就快步离开。
林了月皱眉嘟嘴,她把辫子扯在身前胡乱系上皮筋。
她也看到了,有人在推搡推搡严子瑞。
可万一不是麻烦,他们只是在玩呢。
今天还是我们为数不多可以一起吃中饭的日子呢,为什么又抛下我?
生煎包先上来,林了月掰开筷子,戳包子皮戳出个洞,小口吸食汤汁。
平常鲜美的肉汤,今天却有些寡淡。
等到菜全部上来,她跟平常一样安静吃饭。
她吃饱了,温樾还没回来。
又等了会儿,冷菜蔫在盘里,一层油光糊在表面。
林了月倏然觉得恶心,她吞咽口水,发现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
她听见自己说,想要给妈妈打电话。
没有犹豫,她找老板要了电话,拨通了,但没人接。
她是熟客,老板认识她,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老板出声安慰道:“没事的啊,你妈妈马上会回来的。”
不……不对,她摇头。
她要去找妈妈。
林了月跟老板赊了账,一头奔进雨中,雨伞都忘了拿。
饭前细小的雨丝已经转为倾盆大雨。
赶上暴雨加饭点,路上行人稀少,她抹了把脸,继续顺主路跑。
豆大的雨点砸到脸上,阻碍了她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模糊她的感知,她感觉周围的房子、树、车全都开始变矮。
天空黑压压的罩了下来,像一张密不通风的网。
路过正收摊的摊贩,她大声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警服的女人。
“有啊,那边。”摊贩指了个方向,奇怪地加了句,“怎么又来一个。”
后面的话,林了月没听清,她向摊贩示意的方向加速跑去。
林了月根本没跑多久,就看见前方不远的石板路面叠躺两人,在她们的前面还背对她站了个小女孩。
她瞳孔猝然收缩,想要找的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再动一步。
眼前是比阿毗地狱、刀山剑树更加可怕的场景——
雨水积到脚腕,趴在积水中的温樾后背不断有液体涌出,雨点摔在肩胛骨周凹陷处,又喷溅血红的水花。
严子瑞被她压在身下,似是没了意识。
林了月半张开嘴,扩张的眼里流出比雨滴更重的液体,全部灌入她的口腔内壁,滑进喉咙,堵上她情绪崩溃的所有通道。
她只能如同锯子锯树一样唔唔嘶叫,疯狂捶打自己像帆船抛锚钉在原地的双腿。
小女孩僵硬的背影单薄的像张纸片,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林了月听到熟悉的声音破开呼啸的劲风,精准的传入她的耳畔。
“了了,你,别过来。”温樾像是怕吓着她,咧开血淋淋的嘴巴,断断续续,话连不成句地说:“你回......回…….警,局,找,找韩叔叔,他知……道该怎么做。”
林了月动不了,她颈侧爆出青筋,伸长头,快要把脖子表皮撕裂。她呜呜哇哇地向一动不动的小女孩求救。
求求你,救救她。
她好疼啊。
我也好疼啊。
小女孩往前走了两步。
“了了!”温樾提高了音调,叫停她,但下一秒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身下的血水都跟她的动静泛起一圈圈涟漪,犹如岩浆喷发时的火山口。
“乖,别怕。”温樾不知道对着林了月还是小女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听......听话,就跟韩叔叔说......京山路里的谷山巷。”
“了了!!”
“去啊!!!”
温樾和‘林了月’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女孩转身,‘林了月’看清了女孩痛苦无助的脸。
那是她自己。
小女孩好像看不见她,仰头闭着泪流满面的脸穿过她的身体。
温了月无力地低下头,摊开手掌注视这双抖抖瑟瑟的手。
水已经没过她的小腿肚子,宛如黏稠危险的沼泽地,困住她,让她寸步难行。
又是梦啊。
她噎噎咽咽地泣不成声。
你还是在怪我,所以要一遍又一遍的让我当旁观者,重温这个噩梦么。
可是妈妈,我真的好怕啊。
灰蒙的天空电闪雷鸣,暴雨越下越大。
温了月站在雨中,呆滞地目视眼前的一切。
警局的韩叔叔很快赶到,他带着警方封锁现场。
严子瑞被送去医院,留下法医用白布盖上温樾的尸体。
小女孩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喊着妈妈,想要冲破警戒线到她身边去,她被韩庆阻拦,膝盖在泥地上擦得血肉模糊。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让白衣服的叔叔们也带她一起走。
韩庆于心不忍,半抱半捂小女孩的脸不让她继续看她的妈妈,小女孩在他的怀里哭喊大脑,最终哭晕过去。
轰隆——!!!
天幕劈处一道亮白裂缝。
温了月猛地睁眼,恍惚地环视一圈屋内。
窗外阴雨绵绵。……
天,还没亮。